第四章 欲望與救贖 第三節 寫實與虛構:方方、池莉(3 / 3)

小說中另一個鮮活的但始終未出場的人物是鄭容容,在喬萬紅的形容中,“容容這女孩子比鬼還精,13歲就來北京了,什麼世麵沒有見過?”“忙得像總理,能耐大著呢,幾乎每做一件事情,全國人民都當作了茶餘飯後的精神點心。現在這世道,你最不需要擔心的就是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了!她們不把別人騙得傾家蕩產就算不錯了,誰還能騙得了她們?”而鄭容容的八十萬美金借款的經濟擔保人,兔唇矮小的男朋友郝運則給易明莉講了一個真實的故事,鄭容容如何用拍攝貴州蠟染為誘餌不斷要求追加投資,活生生將一個英國紳士逼成了賊。

這樣的描述裏,易明莉和鄭容容兩代女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們雖為母女,但人生信仰、處世態度、理想追求等都已有著天壤之別。鄭容容將金錢、出名當作人生追求的第一要旨,為此可以找一個並不理想的男友,可以去騙人,借巨額債務,再輕鬆一走了之。而在易明莉看來,人生短暫,關鍵要活得踏實,不能拿了昧心錢而睡不好。“如果睡覺不好,那不是等於浪費了生命的一半。何況一般人沒有那麼多小時的生命,何況人還要做許多與自己生命的幸福沒有關係的事情,何況人還有生病吵架頭痛腦熱,還有無數病菌隨時準備侵蝕你,還有無數意外潛伏在你的腳下,時間隨時會被打折或者掐斷,生命就是這般情形,你光是盯著錢,光是要這些嘎嘎作響的紙片幹什麼呢?”

究竟是什麼原因改變了鄭容容呢?作家有意讓易明莉和郝運回憶起小時候攢牙膏皮子賣錢的歲月,她說:“過去,我們對待生活都很上心,節儉、勤懇,點點滴滴,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地認真地做。時光在我們認真的態度中,流逝得很慢很慢,因此我們什麼都記得,擄一把過去的日子,就聽得見結結實實的嘎嘎響聲,不像現在,昨天的事情,已然雁過無痕。”那麼在作者看來,這種改變與時代變遷不無關係,是這個浮躁功利的時代讓一個美好的女孩子變得利欲熏心,不擇手段。如果說她的生母上官瑞芳是一個為愛情而瘋狂的女人,是一個被男人害苦了的女人,那鄭容容正好相反,她將愛情視為金錢交換的對象,她會把男人害得苦兮兮的。

《生活秀》裏,池莉用她的生花妙筆塑造了一個活色生香的極具生活魅力的女性形象來雙揚,她的俏麗、能幹、風情都是從生活從苦痛中磨礪出來的,她是武漢吉慶街一道風景,也是一個典型代表,她之所以能夠山青水綠,風韻十足地坐在那裏賣鴨頸子,是她一點一滴用汗水打拚出來的。所以她實際,從不對生活抱持虛幻的期待。她通曉世俗人情,任何困難的事到她手裏都可以最終解決。她十五歲喪母,十六歲上班時點蠟燭引發火災被開除,父親受不了三個孩子的拖累,選擇再婚,入贅女家。是十六歲的來雙揚用一隻小煤球爐子炸臭幹子養活了自己和弟弟妹妹,她把那時剛讀小學的來雙瑗送入大學,把嗷嗷待哺的來雙久撫養成一個漂亮風流的男子漢,這是何等地艱辛,又是何等的有氣魄。貌似優雅寧靜的她其實麵臨著許多現實的困境,她結了婚又離了,生的孩子因醫療事故夭折,最鍾愛的弟弟來雙久染上了毒癮,三進三出戒毒所卻沒有戒掉的希望。祖傳的房子需要從別人手中收回,哥哥嫂子對這個房子虎視眈眈,侄兒來金多爾的教育費用需要儲蓄。哥哥收入低微,嫂子小金下崗幾年卻不肯出去工作,嫌辛苦,一天到晚沉溺於打麻將和跳廣場舞,挑唆著丈夫向來雙揚要房子要錢。另一個妹妹來雙瑗滿口環保文化主義,卻不肯正視現實。家族的責任和重擔實際上都壓在來雙揚身上,她必須鼓舞起百般鬥誌去拚殺,去解決這些問題。而她最終也確實靠自己的智慧將這些問題一一解決。

來雙揚有她的善良,更有她的冷酷,有她的精明,也有瞬時的迷幻,她最可貴的地方在於對生活的清醒認知。小說中這樣寫道:“來雙揚這個女人。哭是要哭的,倔強也是夠倔強的,潑辣也是夠潑辣的;做起事情來,隻要能夠達到目的,臉皮上的風雲,是可以隨時變幻的,手段也是不要去考慮的。”

書中最讓人領略到來雙揚精明能幹的是收房產一節,房子問題牽涉極多,她需要擺平父親、張所長、哥嫂等諸多關係。但來雙揚就像一個運籌帷幄的軍師,輕輕鬆鬆解決了這些問題。她先是拎回一包東西去看後母,用一番甜言蜜語融化了自己與後母之間多年的堅冰,也因此得到了父親的支持,有了房產繼承權。然後她抓住張所長最頭痛的花癡兒子的問題,說服九妹嫁給了他,一切迎刃而解。這裏也展現出來雙揚冷酷世故的一麵。她明知道九妹迷戀的是久久,卻故意讓花枝般鮮豔的九妹嫁給一個花癡。她說服九妹的方式是現實,她讓九妹親眼看到戒毒所裏人不人、鬼不鬼的久久形象,從此對久久死心。然後告訴九妹,嫁一個城裏人有一個城裏戶口有多好,否則將來還是回農村雲雲,用現實利益再加感情攻勢說服九妹成為自己一件武器。但又不純粹是對九妹的利用,就像她掏心掏肺對九妹說的那樣:“久久命不好,你的命也不好,我的命也不好,咱們都是苦命人,就這麼互相幫著過吧。做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來生我不要做人了,我寧願做一隻鳥,想飛到哪裏就飛到哪裏,父母兄弟,一家老少的事情全不用管,多好啊!”

同時她又是極潑辣的,她原本就不是淑女,在她十六歲時就可以衝到後母家門口把後母罵得幾年在街上抬不起頭來,她的潑辣是嚴酷的生活教給她的,她要是不潑辣也活不下來,更養不活幾個弟妹。在廣場上與小金那一段對罵撕打徹底扯下了來雙揚的淑女麵紗,“小金潑,來雙揚要比小金更潑。”當著一街跳舞的人數落小金,“從前上班,就是在廠裏混點,”“像你這種懶婆娘,不肯勞動,不管兒子不管丈夫不顧家庭,還有什麼嘴巴說別人?”來雙揚嘴巴尖利,說話刻薄,打人的動作凶猛迅疾,幾分鍾就治服了小金。為了襯托她的果決幹練,作家還寫了一個卓雄洲,這個有千萬資產的有家男人迷上了來雙揚,兩年多時間在久久酒店吃飯,買她的鴨脖子。這份夢幻和期待是彼此心知肚明的,當來雙揚發現自己也有點喜歡卓雄洲時,她主動約會了他。正是這次約會,使夢幻散盡,隻剩下幹癟醜陋的現實。她從卓雄洲的言談中發現卓雄洲愛上的其實是自己的一個夢幻,她想:“卓雄洲一定沒有看見來雙揚對範滬芳如何的花言巧語,一定想像不到來雙揚與小金的對打廝殺,更不會知道來雙揚狠心嫁出九妹,違法嗬護久久。”心裏對兩人關係已有一個明晰地界定,卻不忍心揭穿,仍是留下來住了一晚,盡管性愛不滿足卻也不想讓他難堪。這正是她的善良和義氣之處。

小說中還使用了對比的手法,以小金的懶對比來雙揚的勤勞,來雙元夫婦的虛榮好麵子,寧可餓死也不去做家政,對比來雙揚的現實,她認為生存是第一位的,其餘都是次要的。以來雙瑗宏闊得不著邊際的時事感慨,來對比來雙揚凡俗人生裏的責任感和堅強。

《雲破處》是池莉唯一一部沒被別家報刊轉載的作品,據說不被轉載的原因是怕惹禍,因為小說著意描寫了掩藏在日常生活中的人性之邪惡。小說類似於在寫一個凶殺案件,實際上是以一支肆無忌憚的筆寫出個人曆史中的黑暗和人性的邪惡。金祥和曾善美是一對結婚十五年的夫妻,在事情發生之前是人人羨慕的美滿婚姻,他們都樂觀隨和,工作積極,彼此恩愛,除了沒有孩子的遺憾外,什麼都好。然而有一天在參加一次聚會中,曾善美聽到了一些有關金祥的議論,這個議論切中了她埋藏極深的痛苦往事,於是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優雅和善的曾善美一到晚上就開始追問金祥9歲到11歲的曆史,金祥不論怎樣騰挪輾轉都離不開這個話題,在這樣的追問和回答中,他們互相發現了對方身上十五年來從不曾了解的東西。麵對麵地質詢使他們“共同地奮力地撕去他們過去溫情脈脈的麵紗。”兩個隱藏在各自曆史最深處的驚天秘密也逐步暴露出來。

外表開朗勤奮、助人為樂的金祥在十一歲時因莫名其妙的仇恨,半夜從食堂下水道鑽進去,把河豚的內髒放進了135保密工廠的魚頭豆腐湯裏,結果技術人員全部中毒,包括總工程師夫婦在內的九人死亡,其中就有曾善美的父母,當時她七歲,弟弟兩歲,因缺乏照料,兩歲的弟弟也死在她的懷裏。追溯原因竟然是因為那座保密工廠有高高的圍牆,不讓農民的孩子進去,他一次去偷葡萄被推出來鼻子跌破了流了很多血。就像曾善美所憤怒的那樣: “一個人害死了那麼多人居然可以心安理得地愉快地生活下去,世界上如此沒有良心的這個東西。他明知與他睡在一起的是他的受害者,可以居然在十五年裏從來不做噩夢。他從來沒有不安,沒有失態,甚至沒有生過病。這還是一個人嗎?”孤兒曾善美被姨帶回武漢,竟然同時遭遇姨父和表弟兩人的蹂躪,一直到曾善美結婚。在得知金祥就是最初的凶手時,曾善美用一把刀刺進了熟睡的金祥的心髒,而警察並未能偵破此案,第二年的全國嚴打中,一個販毒的小老板被認為是凶手,而他與一個警察同歸於盡。所以作者在小說的開頭和結尾都說:“如果用這所鋼鐵設計院的群眾的眼光來看,是不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人生來就模模糊糊,到處留下的都是語焉不詳的人生片段,把他周圍的人和事,把生活和曆史都攪得似是而非了呢?”

《來來往往》似乎在替婚外情唱一曲讚歌,作者在塑造人物時愛憎過於分明,她將段莉娜描寫成了一個極度刻板、庸俗而又慣用心計,蠻橫無理的女性形象,而將第三者林珠、時雨蓬描寫得優美機靈,甚至稱得上智慧靈性的女性形象,二者的對比極為鮮明,形成極大的反差。小說從康偉業的三個不同時期經曆的不同情感寫起,初戀之於戴曉蕾,是一種神秘的探索,它起於十五歲少年對異性的好奇與戀慕,在大膽奔放的戴曉蕾麵前,他不敢有任何作為,那段黑暗中相處的經曆卻在他的心裏留下極深的印痕,正式戀愛之於段莉娜,是文革時期由介紹人牽線而規矩刻板的相處,兩人多次發生衝突,卻也走入婚姻。婚外戀之於林珠,是康偉業人生的一次放縱,林珠飄逸灑脫的神采使他迷醉,兩人開始了漫長的飛來飛去的婚外戀情,在金錢作靠山的生活裏,飛機、豪華賓館、精美的食物都成為他們情感的添加劑。最終因康偉業難以離婚,林珠賣掉康給她的房產,獨自去了國外。而時雨蓬則是康偉業真正遊戲人生的開始,他不再奢求靈魂的愛,隻求身體的舒適和相處的愉悅。

段莉娜是作者用極度厭惡的筆墨塑造的一個落伍於時代的妻子形象,她年過四十,對社會上的時尚一無所知,不事修飾,甚至康偉業給她買回口紅香水之類,她也不去裝扮自己。小說中有一段對段莉娜形象的描寫,那是康偉業經商四年後第一次認真麵對妻子。“康偉業認真地把她一看,輪到他大受驚嚇了。段莉娜穿著一件圖案花色都很亂的真絲襯衣和米色的真絲喇叭裙,半高跟的淺黑皮鞋,黑色長統絲襪,胸前掛了一串水波紋的黃金項鏈,心型的墜子金光閃爍。段莉娜的胸部已經幹癟,脖子因幾度胖了又瘦,瘦了又胖而皮膚鬆懈,呈環狀折疊;她是不應該戴這麼華麗醒目的項鏈的。這項鏈是她的反襯是對她的無情的捉弄。段莉娜沒有曲線的體形也不應該穿真絲襯衣,加上這種大眾化成衣做工粗糙不堪,墊肩高高聳出來,使著意端坐的段莉娜像裝了兩隻假胳膊。她更不應該把襯衣紮在裙子裏,這種裝束使她臃腫的腰和鼓鼓的腹部慘不忍睹地暴露無遺。……”而林珠出場呢?“脫掉大衣,裏頭是黑色的無帶的晚禮裙,佩戴著一套鑽石項鏈和耳環,眼窩深黑如潭,潭裏落進了晶亮的星星,一閃又一閃,與珠光的玫瑰色嘴唇遙相呼應,表達著無限的誘惑與妖豔。”這份美是名牌洋貨包裝出來的,是金錢打造出來的。在這樣的美麵前,段莉娜不用露麵就已輸得一塌糊塗。把段莉娜描寫得如此不堪,似乎作者有這樣一個概念,康偉業之所以出軌是因為妻子太差勁了,守著這樣一個妻子任誰都會對康偉業產生憐憫和同情。但作者似乎忘了,她設計了一個情節,說段莉娜改變策略,決心榨幹丈夫的錢財,她對丈夫曆數家中需要錢,其中有女兒的教育費、服裝費、營養費,所以希望康每月給她八千塊錢,這在康偉業看來,“八千還叫做‘隻給’和‘算了’,段莉娜夠黑夠狠了!”於是一開口給妻子的數目打了個四折,每月三千。這還是談判過後的數目,這說明康偉業經商發財後一直掌握著財政大權,幾乎很少將錢送到家中,那麼他怎麼能要求段莉娜也和年薪十多萬,且常有男人進貢的林珠的穿著相提並論呢?看看康偉業給自己的服裝費,單單一次買手表、皮帶和皮鞋就是八萬多,而給情人林珠購房,一出手就是四五十萬。內外的區別之大,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而段莉娜真的一無所取,是個應該被時代和丈夫拋棄的討厭的女人嗎?很顯然,作為女性的池莉對四十歲中年女性的處境、心理都分析得不夠透徹,她隻是為著寫作的便利而將她單麵化了。小說敘述中極力強調段莉娜的不好的一麵,她服裝落伍,裝扮惡俗;思想過時,刻板守舊;心計極深,蠻橫無理。戀愛之初就用一條帶精斑和血痕的短褲成功逼婚,結婚後又因多次習慣性流產而瘦成了一把骨頭架子,將家務都落在丈夫身上,然後就是以“身上具備的高瞻遠矚的政治敏感性以及對康偉業恨鐵不成鋼的埋怨和鄙視”帶給男人無形的壓力。還以外人的口吻在康偉業麵前評價段莉娜“看你體體麵麵一副幹部的樣子,怎麼找了一個大街上的潑婦?”“穿沒有穿相,長沒有長相,還挺刁蠻,這種老婆要不得。”而在康偉業融入時代,迅速暴富之後,段莉娜仍舊是老樣子,一有問題就找領導,到單位撒潑鬧事歇斯底裏。

而在敘述的間隙分明生活著另一個段莉娜,年輕時的她是高幹子弟,衣著清爽,為人幹練,做事幹脆利落。那時的康偉業隻是一個肉聯廠扛冷凍豬肉的工人,家庭貧窮,收入低微。而段莉娜在社會科學院工作、黨員,父親是師級幹部,容貌端莊,事業心強,是一個很不錯的知識女性,她並不因自己與康偉業家世、地位、工作、收入等方麵的巨大差距而看不起康偉業。小說寫道,相親時,在花紅草綠的五月季節裏,“年輕的、健康的、飽滿的姑娘段莉娜,唇紅齒白的與這個季節融為一體,眩目耀眼地展現在康偉業眼前。”她主動遞來橄欖枝,以“一手非常漂亮的行書”寫來“行文流暢,富有感染力”的信,並利用自己的家庭關係讓他入黨提幹,調動了工作。兩個人發生了性關係後,在那樣一個思想守舊的年代裏,她要求康偉業娶她不是合情合理麼?但康偉業並不認同,他把段莉娜與心中的戴曉蕾相對比,覺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件後果不堪設想的愚蠢的事情,他反問段莉娜:“你找領導有什麼用?你以為領導會聽你的一麵之詞?”到此時,康偉業隱藏的人性的醜惡暴露了出來,他對段莉娜不滿意,是因為她不是他心目中的夢想美女。而他的狹隘實際上早在見麵之初就顯露了出來,在段莉娜與他見麵告別之後他猜測對方沒有看上自己,罵了粗話。第一次去段家,對段家的寬敞的住房和院子裏種的蔬菜感到極不公平,並在段家發脾氣摔了一個水杯。發財後更是將自己的家拋諸腦後,一甩手將一攤子雜事全部丟給多病體弱的妻子。如果說段莉娜變醜變俗變過時,不會打扮,難道不是因為她常年被迫從事瑣碎的家務嗎?康偉業鬧離婚時,兩邊老人出麵極力阻止,也從側麵印證段莉娜在家庭生活方麵付出的辛勞。在這個層麵上把段莉娜和林珠進行對比,她們是完全不同的人,林珠連廚房也不願意進,因為油煙對外貌損害很大。所以當康偉業和林珠的感情從天上來到地下,結束來來往往的偷情,買了房子準備永遠在一起時,發現兩人之間有太多的分歧,反而感情消退了。

在這篇小說裏,池莉實際上一屁股坐在男權中心的價值觀上,所以她替康偉業抱不平,極力以憎惡的口吻描寫段莉娜,似乎康偉業所有的不幸都是因為娶了段莉娜。她借林珠之口說:“你,一個對生活充滿熱愛和感覺的健康男人,竟然十幾年如一日地忍受段莉娜這種女人,還從來沒有與別的女人上過床,天哪,如果你不是聖徒,就是段莉娜有病。”真是讓人啼笑皆非,以一個女性之口說出這種否定另一個女性的話語,是因池莉已完全認可了庸俗世界的價值觀,在她看來,康偉業有錢有本事,事業成功就該胡搞,而段莉娜既然人老珠黃,就該自覺地讓賢,如果還霸住太太位置,就是太沒有自知之明了。對比楊降八十年代初寫作的《小陽春》,不能不說這是一篇寫得很精彩的庸俗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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