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欲望與救贖 第四節 迷狂的情與性:王安憶(3 / 3)

人與人的分離。王琦瑤曾有過閨閣時代的朋友蔣麗莉,卻因程先生而失去了朋友。從根本上而言,蔣麗莉將王琦瑤當成好朋友,還讓她住進家裏,王琦瑤卻在心裏引以為恥,隻把蔣麗莉當成一個可以出入各種宴會的籍口。程先生幾十年如一日深愛著王琦瑤,王琦瑤卻隻把他當作了一個萬一沒有退路時候的底。她與任何人都是隔離的,親而不近,後來與嚴師母,與女兒,與張小紅都是如此。康明遜是她的一段真愛,這愛卻有著傷痛的結局,老克臘被她當作最後的寄托,她卻因老克臘而被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愛情,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王琦瑤確實太孤獨了一點。阿三也是如此,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工作,先是把比爾當作生命來愛,比爾棄她而去在,再抓住一個馬克作希望,馬克也離開了她,於是,她就如同自己居住的那所老房子,積滿灰塵和蛛網,垃圾,方便麵袋飄得滿屋都是。阿三逃出去,想在那些玫瑰花、酒店、外國人中找到一些希望和光明,結局隻能是更深的失望。

人與自我的分離。王琦瑤在成為上海小姐那天起就失去了自我,她既不再是弄堂的女兒,也不是上流社會的真金,隻好走進愛麗絲當一隻幽閉的金絲雀。雖然自認為是“得實惠的裏子”,但終究隻是別人生活的“邊角料”,隻是金錢與性交易中的一件物品。後來她成為弄堂裏的市民,身邊走過不少男子,因著這樣那樣的原因,也隻是被動的相與。直到八十年代時,她的人活在現代,心卻在昔日的繁華裏,與一個二十六歲的青年畸戀,正是一種人格分離狀態。而阿三,從認識比爾那天開始,便有了與自我的矛盾。對人生的不確定,無法把握,對愛情的深深絕望,古代悲劇一樣的悲愴感自始至終籠罩在她的心,她無力自拔,活在一種虛幻、縹緲的感覺之中,做了一個心靈的漂泊者,無所依傍,無可停歇。不是生活拋棄了她,而是她拋棄了生活,成為自我隔絕的個體。

三重分離發生之後,人既在身外失去了歸依,又在同類身上失去了寄托(友情、親情、愛情),同時又在自己身上不能棲居,於是便隻有沉溺於物質之中。

如果說,王琦瑤還是王安憶比較寬厚的一筆,寫出了家常味兒的溫馨與人情味兒,那麼阿三則是一座孤島,在這個世界上無可逃遁又無可歸依,作者隻好匆匆收筆,讓阿三逃出勞教所,睡在一家農戶豬欄旁,手裏摸著一顆處女蛋,潸然淚下。此時阿三的處境和她的想法都顯得有些輕飄和不知所雲。恐怕是作者自己也很難處理的吧。王安憶是一個悲劇情緒極濃的女作家,這種個體的與世隔絕正是悲劇情結的一種體現。

讀完張愛玲的小說再來讀王安憶的這兩部作品,總疑心二者之間有什麼淵源。特別是那一種淒傷宛轉的氛圍。兩個人同時寫出了支離破碎的人生,寫出了愛與美的毀滅,寫現實與夢想之間的距離,一種徹骨的孤獨。然而讀完了王安憶的小說再讀張愛玲,又不覺沉進了紅樓夢的虛幻縹緲,優雅感傷中去了。人物的打扮,家具的樣式,語言舉止都是舊時的,都能見著華麗與衰敗,夢逝前的無助。《沉香屑:第一爐香》寫葛薇龍淪落風塵的時候,極盡細筆緩筆,瑣碎而又精巧,串在一根細長的線上,奇詭的語言天才意味悠長。給人的感覺是,如同一大捧繁麗的鮮花突然間花碎葉散,墜落到泥濘中,說不出的惋惜。

如果把二人做一個比較的話:王安憶的寫作有一個不斷超越的過程,從《小鮑莊》到《長恨歌》,是經驗和筆法逐步積累,不斷更新的過程。更注重技巧。正如她自己所說:“現代文學的發展過程就是一個寫作技巧的不斷變化更新的過程。”她也未能例外。張愛玲從一起筆就是最好的,無論語言、結構、情節,似乎一個字都改不得。她最優秀的作品基本上都是二十五歲之前完成的,後來寫的反而要遜色許多。她沒有累積過程,故而顯得幹淨、凝練,引人入勝。

張愛玲和王安憶的小說都有一種女性的妖嬈,一種媚。然而,張愛玲的小說是媚在骨子裏的,她從故事接近高潮處入手,下筆就是故事,然後漸湧波濤,一潮迭一潮,重在對話、情節,重在對故事靈魂的塑造。而王安憶媚在語言,一連串華麗絢爛的比喻、對比,一層一層地揭開人物命運,讓讀者慢慢去體悟,慢慢去了解,慢慢回味,非常舒服、熨貼,仿佛一口好茶,飲過之後良久,那茶味兒又自喉間泛上來的齒頰生香,別具一番風情。

曾以《隱形伴侶》、《情愛畫廊》等一部部作品轟動文壇的女作家張抗抗,在2002年6月推出《作女》。這一部以時代新女性生活為題材的作品,探訪作女們的隱秘心靈,敘述語言唯美精致,使作品煥發出一詠三歎的藝術魅力,又一次引起了人們的關注。作者題記說“本書獻給‘她世紀’”,而書的封底這樣寫道“本書故事背景新銳、深厚,是為‘她世紀’留存的一本‘作女’檔案”,可見張抗抗是立誌站在女性主義的立場來寫作這本書的。

1、我“作”故我在:作女群像的塑造

所謂“作女”,是指那些不安於平靜的生活,總渴望新鮮和刺激,以不斷折騰自己為樂趣的女性。她們把“作”看作一個褒義詞,一個永不滿足、不斷追求新目標的代稱。卓爾和她的朋友們阿不、DD、A小姐、B小姐、C小姐、夏娃等是“作女”的代表。35歲的卓爾,就一直在“作”:不滿意丈夫劉博的四平八穩,作掉了婚姻;為了去南極,甚至幻想用“性引誘”使老板就範——辭退她以拿到一筆錢,因為她如果主動辭職會什麼也拿不到,最後用“惡劣”的表現使雜誌社辭退了她,而此時去南極的名額已滿,她白白作掉了一個讓人羨慕的好工作……

她的那些女朋友也個個能作。阿不買了一塊荒地,種了大片玉米養了許多狗,隻為她閑時可以坐那兒看看星星;A小姐人稱月光女神——月月掙下的錢月月花光,為了看新世紀第一縷曙光,離開了好工作;DD把親朋好友集資的一千多萬,投入股票市場,又以前夫留下的別墅為抵押,貸款幾百萬投資一家網絡公司,誰知股票市場一落千丈,網絡公司似漏錢的黑洞,債主銀行紛紛討債,作掉了自己的生命……不計後果得失,隻為當時一念之想或短時間的快感或者說激情,是她們的寫照,而且,“如今‘作女’已不再是散兵遊勇,而是一簇簇一團團成片成片的灌木林,是一個正在崛起的精神群體。”

在“作女”隊伍裏,不再有溫良賢淑的相夫教子、勤勞持家的主婦形象。雖然作女們走出來一個個明豔亮麗,衣著優雅時尚,她們不斷放棄已有的工作和愛情,不斷有新的開始。對她們而言,不斷改變才是生活的方式。她們有戀人的熱情和浪漫,有情婦性感的外形和旺盛的欲望,但她們不要當老婆的賢惠和勤勞,她們為自己而活。男人在她們麵前是低聲下氣的:蘆薈燒得一手好菜,對女性溫柔體貼,老喬一心巴望著卓爾的愛,連瀟灑傲氣的鄭達磊也不得不接受卓爾的女上位,並在三分鍾就蔫了。

2、對詞語的有意識顛覆

張抗抗有意識地顛覆了許多詞語,這些詞語的原有內涵是男性賦予的,帶有濃重的男權文化色彩。作者在對其重讀中賦予其現代意義,也加強了本書的女權主義色彩。

“作”。那麼,什麼是“作”呢?作者在京城的方言裏專門找了一個字,用來形容這類女人,念平聲,意指那些不安分守紀、自不量力、任性而天生愛折騰的女人。按作家的理解,“作”是女人與自己的較量,是一場看不見對手而且永無休止的心靈戰爭。“作”是一種創意的實現,是按照自己的願望去活,使自己的人生有聲有色。“作”是一種運動,它呈現出女人身體波浪般的曲線,因為女人的氣力不夠,她們要頂開頭上那塊幾千年沉積的蓋板,隻能一下一下地拱動,拱動成為作必要的姿勢。“一個女人作的動力是從她身體深處爆發出來的,是欲望無法實現的焦慮。”“作是女人解放的標誌,女人的天地越作越廣闊,隻有作著,女人才能感覺自己蓬勃的生命。”張抗抗用她一貫的雄辯把她對作女的理性思考融會進了作品之中。

“愛情”。張抗抗筆下的作女們是沒有愛情的,她們不肯把自己圈進家裏,不肯結婚,即使結了婚也會想方設法地離婚。小說中穿插了許多關於翡翠鳥的描寫文字,每段結尾都有這樣一句“不,這個城市沒有翡翠鳥,在北方,卓爾再也沒有見過它們。”這些美麗靈巧、恩愛有加、與自然和諧相處的鳥中精靈象征著什麼呢?愛情?理想中自由的生活?在一個遙遠的地方與一個不知名的人的一夜歡夢,與世隔絕的美,燃起的篝火、烤魚……一切自然本真,樸素而又奢華的享受,卓爾拒絕留下任何聯係,怕破壞完美的感覺。而現實中隻有利用和浮躁的作。

“我要你”。卓爾對森林中那位觀鳥人說過,酒醉後對蘆薈說過,“這句被男人說了千年,從來屬於男人專用的話語,從她嘴裏蹦了出來。為什麼隻能是他們要,而我不能要呢?”這種反叛性的思維主宰了她的性生活。她會因為丈夫不經允許與她發生性關係而惱怒;她會在蘆薈想要時奮然掙脫“你怎麼不問問我想不想要呢?”她會選擇老喬這樣的性夥伴,在餓了饞了去找他,稱之為“去其糟粕,取其精華”。

自己的身體。陶桃流落南方時,選擇與一個廣東老板的情人關係,男人供她生活和在一所金融大學裏讀書,“人的任何部位和器官都屬於自己,所以一個女人當然有權支配自己的身體,無論出售還是出租。”話是卓爾說的,陶桃是這樣做的。女人除了自己的美麗身體外就沒有別的嗎?卓爾說還有,“比如頭腦”。

有論者這樣評價:“作女們自己在經濟、個性、情感等方麵的獨立,極端不安於現狀的表現,以及勇於出擊獲取更多自我空間的行動,改寫了傳統女性的既有路線,她們不僅是溫柔賢淑傳統女性的對立麵,更是中國傳統秩序的反叛者,她們像鬥士一樣沉迷於肉體和精神的冒險,所以在世人眼裏,她們是不折不扣的男權社會的攪局者。”70我想這正是張抗抗想表達的。

3、《作女》中的女性意識

從封建帝製的解體就開始提婦女解放,五四時期的人們崇尚戀愛自由,然而從丁玲的《夢珂》和女作家蕭紅的親身遭遇裏,我們會悲涼地發現,女性追求婚姻自由的結果不是《傷逝》中子君的死亡,就是夢珂、蕭紅那樣的身心俱傷,“非但不是一個解放的過程,而是一個從封建奴役走到資本主義性別奴役的過程,也是女性從男性所有物被一步步出賣為色情商品的過程。”71建國後,婦女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高,當時流行的說法是“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婦女能頂半邊天”,而且,大批婦女走向社會,與男人一起參加各種社會工作也成為事實。然而,千百年來,女人在男權社會裏討生活,依傍男人的曆史,能因政治和社會的變遷在一朝一夕改變過來嗎?諶容《人到中年》中的陸文婷那樣忙了事業忙家庭,兩副重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女人依舊處於被動的地位,被男人規範著,包括女人的衣著、工作、愛情、生活方式,這種被束縛、規範的生活狀態,甚至是女人主動貢獻的。

作女是不同的,比如卓爾,她一直試圖反抗這些規範和束縛。有意讓自己不加修飾;她酷愛運動,每周去登山,有自己的滑翔機……除了內心的激情,她可以什麼也不要。小說的結尾,她賣掉了房子、車、滑翔機,漂走天涯了。這樣的女性實際上已不同於以往的女性作家所書寫的女性形象。她們適應這個高速變化的時代而生,是光怪陸離的都市造就的,她們普遍受過高等教育,聰明美貌,在這個都市的縫隙裏遊刃有餘,女性的直覺和敏感幫助她們利用每一個到手的機會,她們甚至不擇手段地製造機會,完成自己的夢想。她們能掙錢,所以不必要像傳統女性那樣仰男人鼻息生活。她們獨立強悍,自己決定自己的生活,穿梭於超市商場美容院健身房之間,生活得高貴從容。

在林白陳染的小說裏,我們也經常遇到一些女性形象,她們沉湎於自我,不肯結婚,充溢著敏感、鋒利、反叛的情緒。她們是帶有女巫氣息的向男人複仇的妖女,“這個人是一種帶毒的液汁,稀薄而尖利,如同月光與刀刃。”(林白《長久以來記憶中的一個人》),但這些女人仍是渴望愛情的,《守望空心歲月》裏把姚笠愛的一再失敗歸結為“缺乏討好男人的熱情與技巧”,這在作女那兒是絕對不可能的事。首先她們不會去討好,其次,她們花樣百出,隻會讓男人想方設法來討好她們。對於男性社會為她們事先設計的方式和角色不屑一顧,執意按照自己的意誌行事。

作女是隨著時代和社會的變遷一點點的演變的,或者說拱動的。物質社會的極大豐富為她們的表演提供了場景,“在這裏,女人所需要的一切,在百貨商廈購物中心批發市場應有盡有了,女人的痛苦隻是牡丹卡上超支的款項數目。”女人在這個商品社會如魚得水,“這正是一個使勁的瘋狂地在‘作’的城市。每一粒彌漫的灰塵中都漂浮著許多陳舊而新鮮的故事。既然馬路在‘作’,樓房在‘作’,道路樹在‘作’,卓爾為什麼就不可以‘作’呢?”

如果說卓爾是作者精心塑造的“作女”典型,是女性主義的宣言者,陶桃則是現代都市中的傳統女性,看上去新鮮,內裏陳舊。她也曾“作”過,從東北那個邊緣小鎮,到哈爾濱,再到北京,從一個小保姆到銀行經理。從外表而言,她很現代,美麗優雅,足夠時尚。問題在於她要找一個男人結婚,愛上鄭達磊後,她舍棄了與朋友的交往,一心一意營造她的美貌,用心良苦地懷了孩子,想以此為繩索縛住男人。她心甘情願讓自己傍著鄭,以他為自己的天,為自己的宇宙,消融了自己,也失去了鄭的愛。陶桃的兩次流產都是獨自麵對的,“沒有一個男人出現在她床邊,更沒有一個人像西方的爆炸案發生後那樣,聲稱對此事負責。”如果說第一次是她主動選擇的,那時她漂泊在京城,不願與廣東佬結婚,是她對命運的清醒把握。第二次則是被動的,一心想要的孩子丟掉了,一心想嫁的男人隻送來一堆冰冷的飾品作為補償。這不能不讓人想到,在女人天賦的身體裏有著太多的負累。生育本身會損耗掉多少時間、精力,會使女人後天地弱於男性。正是出於這一點的考慮,以卓爾為代表的作女們拒絕婚姻,寧可收養孤兒或做試管嬰兒。

這種作女形象,我們在同時代的其他女作家作品裏也能找到,衛慧、棉棉、安妮寶貝作品中那些沉迷於酒吧歌廳和男人的女主人公;周潔茹《我們》中的四個女孩子,等等。一點點拱動的姿態,一點點從傳統道德、世俗習慣裏掙脫出來,到張抗抗那裏達到一種極致。

4、熱銷冷讀

《作女》實際上也是一本概念化讀物,作者也賦予了一種概念,要寫出“作女”這類女性,故而在行文中一味讓她作,作得有些不近人情。比如她在鄭達磊的求愛麵前,她最後去尋找翡翠鳥,都有一種刻意為之的浪漫主義色彩。在卓爾的生活中,我們看見的是一個任性為之、不思後果的女人形象,盡管她已經35歲,炮仗一樣的性格,一點就著,一著就撂攤子,辭職走人,似乎瀟灑,實則完全不負責任。她也不愛男人,除了記憶中有些眷戀的看鳥人,她對所有的男人都是利用的態度:對老喬是理療的對象,以免性苦悶,更重要的是“老喬有老婆孩子家庭幸福,不至於生出要想纏著她結婚的荒唐之念”;把蘆薈當作中性人,“彼此興趣投緣,相知友善”,是陪她聊天解悶,隨叫隨到的藍顏知己;對鄭達磊由厭惡到有好感,到上床後對他的淩辱的態度,實際上是對所有男人,對男權社會的淩辱……

她們不同於衛慧棉棉筆下的另類女性。在衛慧棉棉的筆下那些女性是掙紮的、痛苦的,隻能在酒吧歌廳去發泄,她們尋找愛和生活的信仰,在男人與男人之間周旋,一次次失望,一次次尋找,沉迷於肉欲之中。她們貌似前衛、另類,實際上精神頹廢消極,是不能獨立麵世的,甚至她們害怕陽光,隻在夜晚的遮蔽下生活。

也不同於林白陳染筆下的女性。在林白陳染晦澀的敘述中,仿佛一個昏黃的院落,坐著一個枯寂的女人,她不乏美貌,卻嚴重自閉,在精神幻夢裏體驗自由,她沒有工作沒有同事沒有交往的朋友,她隻在厚重的窗簾掩蓋下,坐在昏昏的屋子裏抽煙,或對著鏡子顧影自憐,或是對另一個女人心憐愛之。

相比較下,張抗抗筆下的作女是明朗的、陽光的,充滿生命激情和活力的,她們之所以選擇“作”的生活方式,也是為了讓自己的激情保持下去,為了生活的新鮮,不平庸。作女不傷害他人和社會,她沒有明確的目的,如卓爾所說,隻是體內的一股勁兒促使她不停地作,“上班下班,看人眼色,重複,每天的日子沒完沒了的重複,就像一顆被送入軌道的人造衛星,繞著地球一圈圈轉,一直轉到報廢,然後變成碎片消失在大氣層裏。我夠了,再這樣下去,我遲早會死掉的!”隻有在作中她才能感覺到快樂。她明知道“能作的女人也許常常令人討厭,她們往往會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作的女人一半是失敗的女人,作得收不住,作進監獄裏去的女人也是有的。”比如阿不,把自己作進了拘留所;DD,把自己作進了火葬場;卓爾自己,作掉了婚姻和工作……但她們又是快樂的,在作中體會到了快樂,這是新世紀的新風景,有愈演愈烈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