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綺紋哭了。大聲地反複訴說著:“我男朋友寫給我的信,怎麼同我沒有

關係?!”

我從未見羅綺紋如此失態,更為驚訝的是,那明明是我寫給柳風的信,她為什麼那麼肯定地說是她男朋友寫給她的信?她會借此當眾說“我是她的男朋友”?……

自修室騷動了。

“不,你誤會了。”常思紅猶疑地說,“這是……是一篇稿子,而不是你所說的什麼信。”

“是信還是稿子,你拿出來看。”羅綺紋麵向大家激動地說,“天下哪有這麼湊巧的事?我男朋友給我的信,我讀了數遍,我背都背得出來。這封信共四頁。對收信人的稱謂是‘眉眉’,是我羅綺紋的小名,這是他對我的愛稱;信的署名是‘山泉’,‘山泉’是我男友的別號。如若不信,叫他拿出來對證……”

會場動亂了。

我的心更亂了!柳風說,我的信她收到了而且讀過,而羅綺紋對這封信又怎麼這麼熟悉?未必柳風給她看過?我側頭去看柳風,恰好柳風也正看我,而那眼神在疑惑中還含著怨恨。糟糕!看樣子柳風沒給羅綺紋看過信,她該不會懷疑我給羅綺紋和她寫了同樣一封信,一如三八節時送她倆同樣一本書一樣吧?千萬別再出什麼亂子。此時我無法對她解釋,隻有嚴肅地對她擺擺頭,表示否認。柳風是否理解了我的意思我不知道。我見她一下把頭扭了過去,而後勾了下來,總算沒有作出不當的反應。

“羅綺紋,你的男朋友在哪裏?也是中文係的?”

“當然。”羅綺紋肯定地回答,“不過這是我的私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在山東大學。”

“啊……”

“啊啊……”

啊啊,我懸著的心放下了,而且似乎還明白了一點什麼。

“常思紅,你把那東西拿出來。”

“是真是假可以當場驗證。”

“如果羅綺紋說的不是事實,你怕什麼呢?”

七嘴八舌,交頭接耳。常思紅暴怒了。他橫蠻地吼道:

“我怕什麼?我誰也不怕。這是組織內部的事,幹你們什麼事?”

到此,我基本可以肯定:一、羅綺紋是怎麼知道這封信的,尚待查詢;但情急的時候她勇敢地站出來,不顧一切地把事情往自己及男朋友身上攬,起碼無害於我,說不定是出於對我的保護。二、在這種情況下,常思紅是決不會把信拿出來的,如果他拿出來影響所及他不可能毫無忌憚。我進一步想,如果到此止步,給了常思紅喘息的機會,他下去不知又會玩出什麼新花樣來,不如借助群眾的情緒,一舉把他壓垮,若能把信逼到羅綺紋手上去更好,當然可能性很小,但不妨一試。於是我坐著不動,慢悠悠地、語氣盡可能平和地說:

“思紅同誌,你這話就不對了。既然你說‘是組織內部的事情’,你何必要拿到班會上來當著眾人的麵說事兒?既然已經當眾公開了,怎麼又可以說‘幹你們什麼事情’?你平常愛說我們要相信黨、相信群眾。就打說你就是黨,我們相信你;那麼群眾這一頭,你也應該相信嘛。何況群眾的要求十分合情合理,是信不是信,你是該給群眾一個明白的交代嘛。即便你是黨員,是團支部書記,是副班長,也不能這樣一點不把群眾放在眼裏吧?”

“青崖!”常思紅把滿肚子的火一下發到了我的身上,他一定是想你青崖終於跳出來了,好得很!於是惡狠狠地說,“今天的事你心裏明白!”

我虎地一下站起來一字一句地說:

“我當然明白。第一,我算徹底明白了你對同學的態度是那麼驕橫,簡直視群眾如無物!即便你身份尊貴,但說到底,大家都還是同班同學!”

“就是。”

“就是嘛……”

“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

“第二,我抓緊時間說,是真是假,疑竇頗多。把那東西當眾亮出來,則眾疑盡釋;如果你不拿出來,說明你不敢,說明你心裏有鬼!”

“你!……”常思紅氣得嘴唇直顫,但他無力反駁。

而楊玉林和餘誌工則不識趣:

“拿出來,你就拿出來。我們不怕,看他青崖還能說什麼。”

“我沒什麼可說了,就看大家還有沒有話說。”我平靜地坐了下去。

常思紅還是不理,隻氣哼哼地僵在那裏。

沒想被整铩了羽翼沉寂已久的肖天翔此時站了出來。說話雖不像先前那麼鋒芒畢露,而邏輯性更強了。他說:

“我不敢武斷地判定事情的真相,因為那東西常思紅堅持不拿出來給大家看。但是我想,那東西如果與羅綺紋無關,她何以那麼激動?連眼淚都湧了出來。試想,作為一位女生,戀愛中的女生,如果不關係到切身的緊要事,她能不顧臉麵,當眾泄露自己的私情嗎?請問,其他女同學,你們會這樣荒唐嗎?當然也不排除別的可能。不過……思紅同誌,你如若不把那可疑的東西拿出來證明你的清白,那群眾就會認定那確實是羅綺紋的信。而盜取和私拆別人的信件,應該怎麼看呢?我在公安部門待過幾年,我知道,那是違憲、違法的。即使當事人不去學校和市法院投訴,而這種偷雞摸狗的下三濫行徑也為人不齒。所以最明智的選擇是把東西拿出來,證明你的清白。假如,我是說假如嗬,確是羅綺紋的信,你把它還給羅綺紋,我想羅綺紋也會諒解你的,群眾也會諒解你的,就當是一場誤會吧。反之,你硬頂下去,這事兒很難收場。而且我在想嗬,如果真是盜書,必定還有一位女生參與其事,你該不會以男人之身偷偷潛入女生宿舍,來他媽個‘蔣幹盜書’吧?!如此一來給人的想象就太豐富了,而且你假手於人的那個女人,也會被牽扯出來示眾的。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敢作敢當”,你總不至於讓一個女人為你承擔責任吧?我班女生就那麼11個人,很容易排查出來的,一經查出,那作案的女生還有臉麵‘立於廟堂之上’嗎?說不定還會釀成悲劇呢。”

“是啊。”

“就是呀!”

“救救女人吧!”情勢變了,於是有人套用魯迅的話來調侃。

肖兄不愧是個“老公安”,他貌似入情入理的分析,把常思紅逼進了死胡同,令他進退不得,無論作何選擇,他都將身敗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