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他動真情,溺在了誰的溫柔鄉,九七最是不信。主子的真心早在薄情裏寒透了,他有的,恐理智剩餘。
但九七不得不承認,這位楚家姑娘還真是有本事。明小少爺勸到口幹都說他不動,眉山亭前她雲淡風輕一句,主子竟就願離山移玉錦官了。
他甚至都分不清主子此刻的笑容是發自內心,還是一如既往在逢場作戲。
淡定歸淡定,說一點沒愁是假的。
九七思緒正遠,忽聞前頭的楚姑娘一聲清潤,柔柔地同主子說“這便是三醉芙蓉”。
顧臨越被她的指尖引著,抬頭去瞧那池邊的幾株芙蓉樹,見得粉盈盈的花朵簇滿枝頭。
“何為三醉?”他迎著暖陽,修眸微眯。
楚凝將團扇橫到眼睫上,遮著陽,也去欣賞那滿枝的芙蓉花:“其色日有三變,曉時為白,隅中轉粉,等到日沉時分,會深至絳紅,故稱三醉。”
“這時辰已是全粉了,”楚凝有些可惜,她出門無法再早,不能帶他看看白的:“不過粉的要美,就像……”
她沉吟半晌,沒想出如何表達。
“正似美人初醉著,強抬青鏡欲妝慵。”顧臨越嗓音舒緩,一麵慢慢道著,一麵低眸,目光落回她臉上。
也許是有了“見花想容”的心境。
醉芙蓉浴著光,她人也浴在光裏,團扇覆下一小片陰影在她麵容,靡顏膩理,曉妝淺酡。她雲鬟簪著金絲鳳蝶釵,被照得燦閃閃的,杏荷裙裳裹著婀娜身姿。
她一笑,小小的明珠耳鐺在輕晃。
“嗯!”楚凝眼睛豁亮,這樣形容剛剛好。
她移開團扇,仰起的小臉偏一偏,偏到他那邊,以目回應。那紅潤的嘴唇還掛有笑意,盈盈相望便如添一抹旖旎風光,這樣對視著,又是玉郎嬌娘……
兩人站得足夠近,正派是正派不起來了。
顧臨越忽然不想再說任何,眸光垂凝著,見她粉黛輕薄,能清楚窺得雙頰慢慢暈出淺紅。
不知是被暖陽照得熱了,還是被瞧燙的。
終歸這一時、這一刻,他隻想這般好好地看她一看。
上輩子,似乎都沒如此靜下來認真看過她。
到底是沒那個緣。
人被籠在他的目光裏,楚凝手上的團扇空懸在耳畔,遲鈍地滯住了。
男人的注視太直白,她呼吸不由放緩。
那日雲蘿講說,他看她的眼神一點兒不清白,當時她不以為然,可眼下……她爭辯不得。
他在看她,看得那樣明目張膽,眼底偏又不含一絲冒犯,像溫風,坦坦蕩蕩地來,吹得人昏昏欲睡。
上空恍惚響起一道不知名的“劈啦”聲,轉瞬即逝,她卻驀地清醒一些。
“京師有嗎?芙蓉。”楚凝心窩陣陣跳,隻能磕巴地開口說話,假裝去看風景,顧不得聲源何來。
顧臨越任她目光逃開。
“不曾見過。”他輕聲:“今日一比,牡丹確實落俗了。”
楚凝模糊應了聲,瞧瞧池裏的水芙蓉,又望望枝頭的木芙蓉,沒骨氣像方才那般和他相視。
再多看一眼,她的臉就要蒸透了。
那一聲如信號的隱晦砰響後,九七旋即消失不見,不多時又再回到顧臨越身邊,附他耳悄言了兩句話。
顧臨越麵未改色,眸中探不出喜怒。
他似乎從不偏激,或者說,是他擅藏情緒,你看到的,永遠都是他想讓你看到的。
“晌午了,來時見到園中有間小宴居,菜品裕善,挑你喜歡的,我稍後便來。”他含笑對她道,語氣尋常。
楚凝微愣。
這是讓她先去?那他呢,要上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