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全球氣候危機。剛剛結束的“巴黎氣候變化大會”(2015年12月12日),提出到本世紀下半葉實現溫室氣體淨零排放。我們知道,人要呼吸,就要吸入氧氣呼出二氧化碳,這就是溫室氣體排放。燒飯做菜使用液化氣、煤球或柴草,都會排出二氧化碳。養豬養牛養寵物,這些牲畜要呼吸要排泄,也會排出二氧化碳。“淨零排放”就意味著你呼出的二氧化碳必須及時收回,除了在森林中生存,否則誰也無法做到。全球如果真的實現了“溫室氣體淨零排放”的標準,那麼人類自誕生以來的呼吸、做飯和吃肉這些天賦權利都將變成社會義務,也即你的呼吸、做飯和吃肉都得淨排放,都得為此付出代價,說不定那時候就要交“呼吸稅”。為了實現和推動“淨零排放”,全球最聰明的人已經想出了辦法,這就是使用“碳貨幣”,即將碳排放貨幣化。有專家稱,“碳貨幣”的出現是非常重大的貨幣金融事件,在人類貨幣發展史上,是繼黃金貨幣化、美元與黃金脫鉤之後最重大的變革,其等級甚至要超過石油美元和糧食美元一級(張庭賓《氣候協議或推碳貨幣成為中國新絞索》)。怎麼辦?“碳貨幣”真能解決全球氣候問題?真的是人類的不二法門?看來人類也隻有從幻想文學中激蕩出更多的靈感與創意。
再比如,人類科技的發展,有望揭開生死之謎,從此陰陽兩界的大門將被徹底開啟。21世紀出生的人,將有可能生活幾個世紀,遠古神話中的不老泉、長生果將有可能變得如同網購一件T恤那樣容易。然而陰陽大門兩邊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夢幻王國的色彩到底又是如何浸染的?這也隻有幻想文學才能呈現給我們。中國第一位“冰凍遺體”者杜虹女士就是劉慈欣《三體》的責編,同時也是兒童文學作家。幻想文學給予人的精神力量是如此強大,願人世間一切美好的夢都能成真,願杜虹五十年後如同格林童話中的睡美人那樣蘇醒過來。
再比如,今日人類的想象力和智慧,已足夠將自己送上火星遨遊太空,歐洲一家公司正在招募第一批前往太空的移民。但是,這是一次注定有去無回的旅行。到達火星的人們將隻能在那裏建設和發展,直到他們建造出能回到地球的飛船。對於這樣的探險移民,誰能告訴他們火星上會發生什麼,怎樣在火星上生存?這還是要依靠幻想文學,過去兩百年裏人們撰寫的關於火星探險的幻想文學作品,無疑都將成為他們的培訓教材。
再比如,3D打印技術、媒體新技術、脊髓幹細胞技術等,都在改變著我們的世界。至於它們將給世界帶來怎樣的變革,目前也隻有依靠幻想文學來呈現。在這個未來與科技無限地嵌入當前的時代,幻想文學已然成為表現人類生命共感的最重要的文學形式。
但是,在今天人們的現實閱讀環境中,特別是青少年兒童的閱讀,理性、知識與幻想、遊戲總是如同楚河漢界那樣溝壑對峙,家長和老師始終不放心孩子們手上標明“幻想文學”的讀物品質,因為他們不相信幻想能給孩子帶來需要由理性與知識作為支撐的考試分數。對此,哈維·達頓敏銳地指出,理性說教類圖書創作與幻想文學類圖書創作之間的對決是一場哲學意義上的信仰的衝突,是針鋒相對的廝殺。堅持理性原則、反對幻想的理性主義者本質上奉行的是功利主義的教育原則,將生活簡化為數字與事實的功利主義,並進而把道德教育、理性原則與幻想精神、遊戲精神完全對立起來。事實上,優秀的幻想文學作品能夠激蕩讀者的心靈,激發他們的頭腦風暴與想象力,理性與幻想並非水火不容,而是手心手背一體兩麵互相貫通的。正如托爾金所言:“幻想是自然的人類活動。它絕不會破壞甚或貶損理智;它也不會使人們追求科學真理的渴望變得遲鈍,使發現科學真理的洞察變得模糊。相反,理智越敏銳清晰,就越能獲得更好的幻想。”這也正是愛因斯坦特別強調童話故事的重要性的原因所在: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因為知識局限於我們目前所認識和理解的東西,而想象力卻包容整個世界,包容我們想認識和理解的一切。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保衛想象力,用幻想文學托舉遠大理想,這是科學精神與人文精神協調發展的需要。我們希望在幻想文學的共感空間裏,每一個靈魂都得到安撫,每一個生命都煥發出令人感動的容顏,而不會因劇毒的農藥與“碳貨幣”而恐懼與迷惘。
(2015年12月於北京文慧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