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和第三個案子共誅戮四萬多人,可謂殺人如麻。在張湯這樣的酷吏眼中法律是極不穩定的,可以根據需要對法律加以解釋和利用,可以隨意放大法律的傷害權。特別是在迎合官家集團需要時更是隨意地曲解法律。

張湯“眼中的世界”無所謂法律不法律的,隻要皇帝需要的就是法律,反之不需要的就可以置法律於不顧。這樣做的好處是可以得到皇帝的歡心,受到器重,最終可以達到一種挾天子以壓百官,挾刑威以虐萬民的目的。

張湯迎合主上的目的是為自己手中的權力尋租,借此為放大自己的“合法傷害權”尋找政治上的靠山。換句話說,也是為日後曲解法律尋找正當性的根據,最終達到一種自己能隨意地出入人罪,曲解法律的狀態。由於法律規定的剛性和具體案件的個性,也需要法官根據具體案件進行平衡,這為酷吏們曲解法律提供了正當性的借口。欲其生則附生義,欲其死則附死比。欲生欲死全在其自由裁量之下,曲解法律為個人服務,使得官家權力再進行一次尋租。而公權力在任何朝代都是禁止尋租的,迎合人主的需要就等於是為權力尋租上了保險。

這三件案子張湯辦得相當漂亮,也由此得到了漢武帝更多的寵信,就在衡山王謀反案辦完的次年張湯就升遷為禦史大夫,地位僅次於丞相。

像張湯這樣的酷吏階層是附屬於政治統治者的次統治階層,是統治階層在政治上的私人打手,具有特殊的政治合法性,因此,曆來都受統治者的歡迎,也可以說他們是統治集團直接放在民間和大臣們中間的“一雙眼睛”。

張湯作為皇帝一手提拔起來的酷吏,在漢武帝的授意之下瘋狂地打擊那些豪強權貴。

漢武帝時期之所以屢出重拳依靠酷吏來打壓豪強,有他的政治目的,主要是中央政權與地方豪強在經濟領域的二元對立,打壓豪強的目的是為了“國進民退”。

張湯作為一柄利器,被漢武帝深深地紮進豪強們的心髒地帶。

漢武帝利用張湯這樣的酷吏誅滅豪強,並借助張湯們之手,推行嚴酷路線。

在嚴打豪強的過程中,由於程序正義的缺失,酷吏撈取政治資本心切,有時也將打擊麵擴大化,經常殃及平民。酷吏杜周為廷尉,每年要辦一千多個案子,大者數百人,小者數十人;遠者數千裏,近者數百裏。犯人如有不服,以掠笞定之。最終“詔獄逮至六七萬人,吏所增加十有餘萬”,在這龐大的犯人隊伍中,誰知又有多少冤獄,多少枉骨?

酷吏吃香,酷卒也跟著成為職場紅人,黑獄風雲可屢自泛黃的史冊中窺見。《史記·絳侯周勃世家》記周勃感歎“吾嚐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乎”,並記周亞夫在獄中不食五日,嘔血而死。不吃飯也許可致人死,但不至於嘔血死,這也許是當時黑獄的一種例行死法吧?《史記·李廣傳》記其不願對刀筆吏,自刎而死;《漢書·司馬遷傳》記其“見獄吏則頭搶地,視徒隸則心惕息”。可見西漢獄吏之尊,且大多都屬於法外之刑;從酷吏到獄卒,沒有幾個人是按照法律程序在走。

然而酷吏的下場,往往像他們的名字一樣也很殘酷。因為一個非法治社會,沒有規則的社會,往往是吞噬所有人的社會。非法執法者怎能保證,他自己有一天不會被另一個非法執法者給法辦了呢?

張湯這種動輒就見血封喉的做法使權貴們感到威脅,為了求得自保,他們隻好聯合起來必欲除之而後快。犯了眾怒,而又能安居高官者,大都靠的是皇帝的寵信,曆朝的皇帝幾乎都有這種毛病,官僚集團越反對誰,他就越要寵信,非要跟官員們較這個勁。

但是不要忘記一點,皇帝寵信大臣,就跟寵愛妃子一樣,時間一久,難免會生膩。這時候,寵臣倒黴的日子就到了,張湯也是如此。這些年為皇帝鞍前馬後積攢了很多怨氣,朝堂上很多人瞪著血紅的眼睛尋找著機會,一個置他於死地的機會。

公元前115年,漢武帝元鼎二年,由於鹽鐵收歸中央政府獨占,極大損害了同姓諸侯國的利益,再加上以前的個人恩怨,趙王劉彭祖率先指控張湯與其下屬魯謁居合謀詭計危害國家。

魯謁居是張湯豢養的一條走狗,曾故意炮製冤案以陷害張湯的舊怨禦史李文。

魯謁居因趙王上告被關入獄中不久病死。被連累的魯謁居的弟弟認為張湯見死不救,於是在牢裏揭露了其兄與張湯違法挾私尋仇的黑幕。漢武帝特命廷尉減宣調查李文案,而同為酷吏的減宣恰正好是張湯的老對頭。仇人相遇分外眼紅,減宣欲借此案置張湯於死地,便私下秘密行動羅織大罪。正在危急時刻,有賊盜取了漢文帝陵園的下葬錢。依照慣例,丞相莊青翟與張湯相約一同向漢武帝謝罪。

張湯臨時變卦,單方麵推卸責任,準備先彈劾莊青翟,將罪名全部推到丞相的身上。而丞相府的三位長史朱買臣、王朝、邊通也都與張湯結有深怨,三人得知張湯的計劃後,一起聯名先發製人。他們替丞相聲辯無罪的同時,告發了張湯平日的種種非法行徑,將前後數件事一一聯係。漢武帝暴怒,認定張湯是個內心險詐,欺君罔上的小人。漢武帝根本不給張湯狡辯的機會,派使者帶上罪名簿以八項大罪痛責張湯。

漢武帝派出當年與張湯情同兄弟的酷吏趙禹來質問他。張湯見了好友,自以為事情有了商量的餘地,他準備了一大堆的理由為自己辯護,卻被趙禹當頭痛斥:“今天你覺得自己冤枉了,當年被你殺的那麼多人就不冤枉嗎?現在別人告你都是有真憑實據的,皇上關你到牢裏,就是希望你自我了斷,為什麼還要爭辯呢?”事已至此,張湯如夢方醒,他回想自己昔日的所作所為,再以自己對漢武帝的了解,盡管有一千個不甘心,卻也扭轉不了死亡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