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需要指出,那就是屈原的自戀有毒。在這裏作一個還算靠譜的比喻,屈原就像希臘神話裏那位愛上自己水中倒影的厄洛斯王子。從現代心理學的角度講,屈原的自戀就是將自己內心的痛苦放逐在現實世界裏,然後自己以局外人的姿態慢慢去咀嚼並審視它。不客氣地說,屈原根本就不是在發泄痛苦,簡直是在顧影自憐、欣賞自己的痛苦。痛苦可以說已經成為屈原精神生活中的奢侈品,就如同那些經常唉聲歎氣,把滔滔不絕地向人訴說煩惱當成享受的人一樣。心理學家一致指出,這是一種精神傳染病;越敏感,越容易患。不幸的是,封建社會裏具有文人氣質的官員大多屬於敏感者。他們寧願把直麵、改革現實的衝突轉化為內心的現象,自我消化,自我陶醉,也不願(或不屑)參與對醜惡勢力的直接交鋒。從這一點說,屈原的痛苦是因為他無法排遣內心的毒,他寧願喝下那樣一個時代為他藏好的毒。
士大夫的權色之戀
過去的官員基本上都是從士大夫堆裏選拔出來的。既然是士大夫,那就要懷揣著文人的情懷,除了屈原式的家國大情懷,更多的則是來自於個人的權色小情懷。
對於傳統中國士大夫們來說,“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是其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個時刻。或者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兩件大事就是結婚和做官,兩者構成了中國古代士大夫“成家立業”的人生理想。說到做官,那我們就繞不開科舉製度。經過隋唐時期的不斷發展,宋朝成了封建科舉製度最完善的時代。考試取士成為官家選拔官吏的主要途徑,能夠在這條路上笑到最後往往名利雙收待遇豐厚。這樣一來,人們把趕考走仕途作為個人奮鬥的終極目標,“不及第不成家”便成了一些文人對著高天厚土放出的一句狠話。就連做了皇帝的趙恒(宋真宗)都在自己寫的詩裏表達了士大夫們這種人生理想:“富家不用賣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房不用架高梁,書中自有黃金屋;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出門莫恨無隨人,書中車馬多如簇;男兒欲遂平生誌,六經勤向窗前讀。”這首詩道破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文人處世哲學,告誡那些讀書的青年人為了一朝登第,何必急著討老婆呢!你難道不知道書裏既有財富,還有美人。連皇帝都都這麼認為的事,那些士大夫們的癡迷也就可想而知了。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日成名天下知”,當時看一個家族的興衰表現,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看在這個家族裏到底有幾人登科或幾個女子嫁給士子。這樣的話,那些金榜題名的讀書人就成為豪富之家擇婿的首選。但官家能夠提供的崗位畢竟是有限的,經不起天下士子們這般瘋搶。官家隻有不斷抬高門檻,不能讓這些讀書人蹦一蹦就摘到蘋果,隻有其中的佼佼者才有可能笑到最後。所以大家隻有咬緊牙關,頭懸梁錐刺股寒窗苦讀,期望在書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顏如玉”和“黃金屋”。這種先立業後成家的觀念造就了當時社會上出現了大量的剩男剩女,男的苦讀功名,女的就苦等金榜題名的鳳凰男,就這樣等來等去等到花兒也謝了。“女怕嫁錯郎”,既然做官的這麼吃香,大家閨秀們便擠破頭爭著去當“官夫人”,在這種大背景下,就催生出了一種奇特的現象,那就是“榜下捉婿”,而且是活捉。
“榜下捉婿”,顧名思義就是在發榜的當天各地的富紳們都要上演一場全家總動員,爭相挑選那些登第士子做女婿,瘋狂的情景簡直就是現實版的王老虎搶親,坊間將這一幕稱為“捉婿”。一些富人為了能讓自己的家族攀上新科進士為婿,不惜用重金將其買斷,堪稱中國官場文化的一道奇觀。這種類似於權錢交易的“捉婿”現象從一個側麵反映了富裕起來的平民階層渴望跨入上流社會的強烈願望。士子們希望通過金榜題名來實現自己封官晉爵的理想,同時還能當上富紳的乘龍快婿,豈不美哉!
在這樣一種社會背景下,“顏如玉”和“黃金屋”成了激勵士大夫們前進的動力,權色之戀也成為名副其實的傾城之戀。
在這些“捉婿”者中不缺乏當朝的權貴,誰不想為自己的女兒攬個潛力股在懷裏抱著,等到潛力股狂飆之日,就是家族榮耀之時。宋真宗時期,河北人範令孫中了進士,宰相王旦二話不說就把他招為女婿。還有一位叫高清的新科進士,品學並不突出,宰相寇準卻出麵將自己的侄女嫁給他。寇準的侄女死得早,另一位宰相李沆又忙著將自己的女兒送給高清續弦,可見一個人有了官位才會有地位,才會有市場,時人稱這些人是“天子門生宰相婿”。但並不是所有的士子都吃這一套,中舉的士子中也有拿權勢者不當盤菜的。比如,宋高宗時期的奸相蔡京就在“榜下捉婿”時吃了閉門羹:他有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新科進士河南人傅察,卻遭到傅察不留情麵的拒絕,這讓老蔡一張老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在年複一年的官場博弈中,有多少讀書人耗掉了青春熬白了頭,機關算盡。有位叫韓南的書生,多年苦讀終於考中進士,便有人來跑來“捉婿”,他沒有拒絕,卻寫了一首詩送給對方:“讀盡文書一百擔,老來方得一青衫。媒人卻問餘年紀,四十年前三十三。”也就是說這位進士已經是七十三歲的老人了,七十三歲還有買方市場,可見當時的“捉婿”市場是何等的繁榮。書真是不白讀,有了顏如玉的癡情等待,黃金屋的物質誘惑,中國封建士大夫怎不個個奮勇,人人爭先。
而在這兩件人生大事上,司馬相如都為之提供了一個神奇而浪漫的經典範例。
中國人稱結婚為“完婚”,意思就是一個人隻有通過婚姻才能達到人生的完美境界;儒家學者提出的“治國平天下”,也是以“修身齊家”為存在前提的。晚清大儒辜鴻銘說過,沒有婚姻家庭的愛國者隻能算是“強盜愛國者”。在我們的印象中,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婚姻是反傳統模式的,因為它完全拋棄了社會使命和家族責任,是情與情的交融,也就是傳說中的才色之戀。
“金榜題名”是古代權力晉升的必由之路,也是打通權力通道的最佳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