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白大人,此‘血星耀夜’,象征著明年年初我日本國必會發生一場慘烈的刀兵之災。老衲在此提醒關白大人要多加小心才是啊!”西笑承兌講到此處,方才將自己的目光慢慢從窗外收了回來,直直地望著豐臣秀吉的臉,“不過,您無須過慮。老衲的心底還有一絲疑惑:這‘血星耀夜’的天象,來得很是蹊蹺。它和我大日本國目前的國情絲毫對應不上啊!”
豐臣秀吉麵色平淡如水,毫無表情地說道:“本關白願聞其詳。”
“當今我日本國內,關白大人披堅執銳,曆時二十餘年,用兵如神,肅清四域,降服諸侯,正本清源,一統天下,海內升平,國勢蒸蒸日上……”西笑承兌一臉疑惑地說道,“老衲冥思苦想,也猜不出哪一個‘大名’竟敢罔顧天意民心公然興兵作亂……這‘血星耀夜’所預示的刀兵之災又會從何而起呢?……老衲百思不得其解啊!”
西笑承兌口中所言的“大名”,就是指盤踞在日本國各州郡那些擁兵自重的封建領主和藩臣。一百多年前,正是由於他們在四方割據稱雄,才釀成了日本曆時百載的“戰國時代”。而今,豐臣秀吉已然收服了各地“大名”,戰國亂世自是一去不複返了,刀兵之災又從何而來?難怪西笑承兌搖頭不解了。
豐臣秀吉靜靜地聽他說完,幹瘦的猴臉上突然浮起了一絲深深的笑意。
他踱回到西笑承兌對麵的茶幾前盤膝坐下來,轉換了話題,淡淡地問道:“本關白相信,西笑大師的博學多才,在我日本國堪稱‘超群絕倫’了。卻不知大師您的佛學造詣,和遠在海疆之外的大明國少林寺高僧們相比如何?”
“唉!老衲才疏學淺,在日本國已是‘井底之蛙’,又焉敢與皇皇天朝的聖僧相提並論?”西笑承兌緩緩搖了搖頭,又無限憧憬地望向窗外西邊的夜空,“老衲其實一直盼望著自己在有生之年能乘舟越海西去大明國,前往嵩山少林寺恭聆諸位聖僧的點化呢……”
“嗯……西笑大師的這個願望,本關白很快就可以幫您實現了。”豐臣秀吉深沉地一笑,笑得有些神秘。在西笑承兌驚愕的目光中,他又道:“你們佛教的前輩高人吉田兼俱曾講過:‘神佛之學,根源生於日本,舒枝展葉於中土大明,開花結果於天竺。’現在,本關白已下定決心,要將鄰邦朝鮮、大明國逐一吞並於我日本國版圖之內,實現織田信長將軍‘天下布武’的遺誌!”
“什……什麼?”西笑承兌一聽,心頭頓時一陣狂震:這關白大人今夜怕是吃錯了東西吧?怎麼突然講起“瘋話”來了?不錯,豐臣關白的確是雄才大略、英武超凡,僅僅花了二十餘年工夫,便掃平了國內六十六州的動亂和積寇——可是,豐臣關白大概還不懂得這區區的日本國六十六州,在那皇皇大明天朝的疆域之中,不過是小小的一角!照他們漢人的說法,豐臣關白時常炫耀的“削平六十六州積寇”的偉績,大概隻相當於平定了明朝版圖之內六十六個鄉鎮的動亂而已!他們大明朝一個省的疆域就不知道要比我們日本國大多少——然而,豐臣秀吉居然想將鄰邦朝鮮、大明國逐一吞並,還要做什麼“實現織田信長將軍‘天下布武’的遺誌”,這豈不是在癡人說夢嗎?
他認真地盯了盯豐臣秀吉的眼神——那是一雙燃著熊熊欲焰的眼睛,仿佛在向外噴射著灼人的戾氣,非常狂熱,非常亢奮。看來,豐臣關白的的確確有幾分“走火入魔”了。
雖然知道得罪豐臣秀吉的後果很可怕,西笑承兌還是暗暗咬了咬牙,鼓起勇氣說道:“老衲記得,我日本國一百多年前那位曾經掃平群雄、肅清海內、一統天下的征夷大將軍足利義滿,是何等神勇無敵,又是何等威武雄壯——然而,麵對無比強大的大明天朝,他也隻能俯首稱臣、送表朝貢……難道一向心高氣傲、不可一世的足利大將軍是甘居人下的鼠輩嗎?連他都對大明國如此畏服,請關白大人亦要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