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陛下,昨日內閣又收到了陝西巡撫黨馨和寧夏鎮總兵張惟忠聯名寫來的密函,”內閣第三輔臣張位也禁不住憂心忡忡地奏道,“他們聲稱寧夏鎮副總兵哱拜與其子哱承恩近來與韃靼胡虜勾結日深,似有借夷作亂之逆謀……陛下不可不防啊!”

“這個事情,朕安排在寧夏鎮的錦衣衛密探早已呈報上來了。石星、宋應昌,你們兵部也速速下去暗查一番,及時在陝西境內布兵設備,以防不測!古語講:‘欲攘外,必先安內。’眼下我大明朝東北有倭虜潛伏之患,西北又有哱拜父子包藏禍心……倘若二虜同時興兵作亂,我大明將麵臨兩線作戰啊……”朱翊鈞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沉吟片刻,終於袍袖一揮,加重了語氣肅然道,“看來,寧夏哱拜之事不能久拖……兵部下去後先擬一道調令,將哱拜轉任到沈陽城協助薊遼總督顧養謙備倭籌戰……他若是拒不奉詔,便由朝廷下詔公示其犯上抗旨之罪狀,立即發兵征剿,不留後患!”

聽到朱翊鈞當即便決定以鐵腕手段對付哱拜父子,石星不禁吃了一驚:這位青年天子當真是剛毅異常,做事如此咄咄逼人,卻不知他胸中究竟有何成熟方略?他雖是心中驚疑不定,但這時在紫光閣內,當著朱翊鈞的麵,也隻得俯下身去,便欲應聲領旨。

“陛下,依老臣之見,此刻不宜對哱拜驟施狠招啊!‘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削寇平亂的上上之策……”年滿七旬的趙誌皋終於按捺不住,顫顫地斜身離了杌子,跪下奏道,“況且哱拜在西疆一帶經營多年,勢力深厚,隻怕我大明天兵倉促之際也難獲全勝啊!不如賜他厚幣、牛羊、綢緞,多方籠絡於他,而不可將他逼得‘狗急跳牆’……”

“趙閣老此言差矣!”宋應昌一聽,急忙挺身站出,向朱翊鈞躬伏著奏道,“哱拜包藏禍心,實非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所能籠絡得了的。若不及時加以征剿,則他日潛伏構亂之患發愈緩而勢愈驟;若是及時施以征剿,則他日潛伏構亂之患發愈早而勢愈弱。此事,還請閣老詳思。”

“這……”趙誌皋沒料到身居從二品的宋應昌竟會公然在內閣禦前會議上出言反對他的意見,不禁遲疑一下,有些惱怒地盯了宋應昌一眼,開口便欲駁斥。

朱翊鈞卻似對宋應昌的話十分滿意,微一抬手止住趙誌皋,接過話來便道:“宋愛卿所言甚是。石愛卿,你們兵部在哱拜一事上,就按照朕剛才的口諭去辦吧!記住——要‘見機而作,不俟終日’!”

“臣等遵旨。”石星和宋應昌急忙跪答。

朱翊鈞這時才似覺得朝務已畢,微微打了個哈欠,正欲開口讓他們退下,不料許國忽然跪到禦案之前奏道:“陛下,老臣有要事欲奏。”

“許愛卿請講。”朱翊鈞見他滿麵漲紅,須發俱動,似是心情激動得很,不由得有些詫異。

“王恭妃所生之皇長子常洛,已年滿九歲。臣等恭請陛下及時下詔冊立其為東宮太子,以早正其位、早安國本。”果然許國一開口,講的便是震驚全場的大事。他此語一出,紫光閣內頓時一片沉寂。

朱翊鈞坐在龍椅之上,立時麵現不悅之色。他靜默了片刻,站起身來袍袖一拂,冷冷說道:“此事容後再議,朕今日有些乏了,卿等自退吧!”

他就在拂袖欲去之際,忽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回身伸手拿起放在禦案上那封趙參魯寫來的八百裏快騎急報,重新翻開看了看,對石星肅然吩咐道:“哦……朕差點兒忘了:趙參魯這本折子上提到的那個青年朱均旺,能夠不遠萬裏漂洋過海,曆經艱險返回我大明報送倭情——這份精神,也實在是難能可貴了!你們兵部下去之後要重重嘉賞他——留著他這麼一個深通倭情的人,日後未必沒有用處。”

話說至此,他又抬起眼來,從閣樓的雕花窗戶望了出去,目光深深投注在那遙遠的東方,緩緩說道:“另外,你讓趙參魯帶信給琉球國尚寧,讓他及時派人與戚繼光先前派出的那個遣倭密使許儀聯係,就說:讓他多加小心、謹慎自保,同時又要對倭情多加留意,及時搜集送回。待有朝一日平倭成功之後,朕要給他封爵賜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