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於寶坤步履匆匆地追了上來。神秘且不客氣地對兒子說道:“良子!你前頭先走,我有要事與宮隊長磋商。”見良子領狗走遠,於寶坤才眨巴著小眼,憂心忡忡又鄭重其事地看著宮本魁,躊躇了半天才小聲兒說道:“宮隊長!剛才在飯桌上,老朽提到的那個心願,您還記著吧?”“啥意思?”宮本魁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問道。於寶坤又恢複了他紳士的派頭,手提大煙袋,擰了一鍋子,叼在嘴上,劃火柴吸了兩口,才眯縫著小眼,看著七鬼峰方向,不緊不慢吧唧著嘴唇若有所思品著滋味說道:“這件事,您很可能知道,因為您是抗日聯軍的老戰士了嘛!況且哪,您也多次說過,您的那個老朋友,鬆本旅團長,二十年前,也許就給您,透露點兒風聲了吧?關於七鬼峰,和七鬼峰下麵的那個大金礦,那時候鄙人還在新京,看到過這方麵的情報,情報來自於關東軍本部,至今老朽還記著,情報是關東軍司令梅津美治郎簽署的!情報內容,是三江省和北安省的小興安嶺地區,七鬼峰附近,勘測到了一處特大型的金礦。蓄量在千億克左右。可是繼續勘探呢,整個勘探隊就突然失蹤,下落不明啦。直到光複,也仍然是杳無音訊啊!一個步兵小隊,加上了四名地質工程師。
都是軍人,都攜帶著武器,其中還有一挺歪把子機槍。老朽至今還記著,勘探隊是由駐三江省的鬆本旅團長親自派出的。為了尋找,關東軍還派出多架飛機在空中協助,為了找那十三個勘測隊員!具體時間哪,康德六年,昭和十四年,公元呢是1939年的夏秋之交。具體地點大概也就在咱們這一疙瘩吧!宮隊長,您是抗聯老戰士啦!當時的情況,可能也會略知一二吧?還有您的老朋友——鬆本旅團長,也不可能不給你透露一點兒信息吧?協助尋找,或者是……啊?七鬼峰周邊都是有名的大金礦,烏拉嘎金礦、駝腰子金礦、太平溝金礦、梧桐河金礦。趙尚誌始終在金礦上活動,特大金礦——七鬼峰金礦,共產黨的部隊,也肯定能掌握著一些信息和情況吧?”於寶坤說完,看著宮本魁,大煙袋抽得滋滋響,皺著眉頭,等待著答案。宮本魁握著馬韁繩,站在路邊,很有興趣,也很有耐心,聽於寶坤從頭講到了尾。
作為抗聯老戰士,康德六年的夏秋之交,鬼子的飛機是一連多天在七鬼峰附近盤旋。老朋友鬆本旅團長也曾經跟他說過:“宮本魁的,你的,知道的?七鬼峰的,九妖洞的,什麼地方的幹活?老朋友的,告訴我的,大大的,關係的沒有!”七鬼峰的具體位置誰都知道。七鬼峰,禿頭嶺,老白山。特別是老白山,是三軍和六軍密營的後方基地。具體位置就是現在的金山屯林業局的老白山林場。可是九妖洞,不管是抗聯戰士,還是伐木工人,不管是狩獵炮手還是蘑菇老人和挖參者,名字都聽說過,但誰也沒見過那個洞口。從光複到建國,包括小興安嶺轟轟烈烈地大開發、大建設,軍人、遷民,支邊者,潮起潮落,雲起雲湧,一撥兒緊跟著一撥兒。可是九妖洞呢?都是僅聞其名,真實容貌誰又曾目睹?
想到這兒,宮本魁誠懇地說道:“我和你一樣。九妖洞的具體方位,我至今也還是個謎。十三名日本鬼子在附近失蹤,抗聯部隊也多次尋找過。不是協助鬆本,而是破謎,破譯一個自然界的謎團。但後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怎麼?於隊長對這事,也深感興趣嗎?”說著,宮本魁看了一眼在院門口站著的於老太太。理智提醒他,本身不是獵人的於寶坤,隱居深山,除了謀生,尋找金礦才是他的目的和理想啊!“哦!是的,是的!實不相瞞啊!二十年啦,我總是在期待著,找到鬼子的屍體,找到那個特大金礦洞的洞口——九妖洞啊!……但願這次七鬼峰之行,九妖洞的洞口,讓你們幾位能一睹風采啊!”於寶坤有點興奮,也略有點兒激動。磕掉煙灰又裝上了一袋,“宮隊長,塞翁失馬,焉知禍福啊!鹿場的損失,不一定就是個壞事哪!您說呢,啊?”於寶坤滿是憧憬。狩獵隊各家各戶都有人開始了活動,有人馴狗,有人劈柈子,有人進了園子摘菜,也有人用好奇的目光往他們二人這邊張望著。大白馬有點兒迫不及待。瞅著走遠了的良子和狗群,甩動尾巴,刨著蹄子,催促主人盡快地上路。特別是於夫人站在門前也看出點兒倪端,不解地嚷道:“這老頭子,有啥話就進屋說唄!他宮大哥還這麼忙!真是的!”“於隊長!這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說清楚的,我現在著急回去。有啥想法以後咱們再嘮!”宮本魁說著,左腳一蹲,縱身一跳騎到了馬上:“駕!”“那好!宮隊長慢走。老朽現在就去宋麗萍姐妹家,爭取明早趕到野豬嶺鹿場。”雙手抱拳,目送客人遠去。馬通人情,不需要揚鞭,四蹄飛奔,眨眼之時就追上了於良子。
宮本魁坐在馬上,心情沉重可是又浮想聯翩。老鶴林搬兵,途中又得到這麼一個信息和情報。七鬼峰下是豹子溝,這次進溝滅豹,傳說中的那個九妖洞,是不是就會出現了呢?如果真要找到了九妖洞,發現了大金礦,事態的發展就正如於寶坤所說:因禍得福,因災獲財啊!也不迷信這些,共產黨員,解放軍的大校,怎麼能相信一個漢奸藝人的猜測和推斷呢?當務之急是獵捕豹子,除掉隱患為鹿場的生靈雪恨啊!野豬嶺是分水嶺。作為源頭,暴雨再大,水災也會急劇地退去。山巒碧綠,遠處有麅子的鳴叫聲傳來:“汪!汪!汪!”山野不再寧靜,因為饑餓,因為急於交配,不少野生動物都在此起彼伏地吼叫著。有狗熊、有狼群、有野豬,更有在暗中繼續較著勁兒的金錢豹。它們追趕馬鹿,在密林深處,突然出現,又閃電般地消失。公路上往返著的車輛很多,有汽車,有馬車,也有緩慢中悠哉悠哉的老牛車。水災過後,修補公路,重架橋梁,各單位都在緊張中有條不紊地忙碌著。宮本魁剛到路口,就見一輛吉普車晃晃悠悠地顛簸著駛了出來。“喲!是林局長的車吧?”他緊忙下馬,從風擋玻璃後麵看到,車上坐著的是管局組織部的尤副部長。宮本魁認識他,也曾經多次打過交道。可是今天,尤部長皺著眉頭板著麵孔,沒有下車,而是探出腦袋冷冷地說道:“宮場長!送來一份文件,具體內容你回去自己看吧!”說完,司機一踩油門,吉普車呼的一聲躥上了公路,加油提速拐到小山包的後麵去了。宮本魁有點發懵,也非常疑惑。呆愣愣地看著吉普車在自己的視野中消失。
部長送來了一份文件。什麼文件?要他親自給送來?一般的生產文件?組織部長為什麼要親駕出征?是人事方麵的文件?工作變動?既然來傳達,為什麼不當著麵宣讀呢?他工作太忙,還要去別處,可是工作再忙,時間再緊,我是場長,半路遇上了,也應該具體地跟我談談呀!這麼冷淡,車都不下?作為領導幹部,到基層來,連最起碼的禮貌也沒有啊!組織部長,不是一般的領導……宮本魁牽馬而行。分析著、猜測著,腦子生疼,也弄不明白,部長來鹿場,到底送來了一份什麼性質的紅頭文件。唉!管它呢,是災是禍隨他的便好了!鹿場受損,就是處分,也得提前來調查調查吧?為了盡快看到文件,他翻身上馬,在後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