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3)

“三郎子哪!咱們走吧!還是從來時的那條兒道上。”宮本魁聽話地也是乖乖地背上了那張豹子皮。也許是一整天沒有吃飯了吧,一米八的大塊,一張皮子又能重到哪兒去呢?可是不行,腿發顫,心發虛,不是皮張,簡直是塊大石頭壓在背上,呼吸都有點兒困難,就在他猶豫著想扔掉的時候,前麵的宋麗萍又說話了,腳步沒停,一邊跋涉一邊鼓勵他說道:“宮隊長,走哇!咬咬牙!一會兒您就嚐到甜頭啦!讓你扔,你還舍不得哩!”宋麗萍開路,“拚命三郎”居中,宮本魁殿後,沿著他們來時的腳印。疲勞、饑餓、緊張。盡管是下坡,兩腿還是打顫,氣喘籲籲,搖搖晃晃,兩隻大腳像拌蒜一樣。可是黑牡丹宋麗萍呢,大步流星,輕輕鬆鬆,比空手兒走道還快,這個娘們兒,走火入魔啦,還是跟她幹爹於寶坤一樣,體內有一種特異功能?超群脫俗……就在宮本魁因過份疲勞再次想扔掉豹子皮時,兩腿忽然就不覺著那麼酸澀了,感覺找到了自己,頭腦略為清醒,兩眼不再發黑,全身上下也驀然地增添了一點點力氣。盡管很沉很重,但不像剛才那麼泰山壓頂般支持不住了,腳步也開始一點點加快。他是軍人,超負荷跋涉,早已經不是一兩次了,下了慢坡,整個後背略感到一點兒輕鬆,略一輕鬆就忽然閃出了一個念頭:“黑牡丹,這娘們兒大概是一個巫婆吧?”

爬山的地點又到了,因為不再那麼沉重,宮本魁有興趣觀察,頭午死了的那隻老鷹還在,悠悠晃動著,陰森、恐怖、荒涼。可是那條金絲蛇沒有了,但更遠處是一條巨蟒,從岩縫中探出來半截身子,伏在石麵上等待著有食物路過。看著蟒蛇又看了看死鷹,宋麗萍撇著嘴角,哼了一鼻子說道:“哼!實話說,也就是你吧,宮隊長!大夥兒尊敬你,你呀,才有號召力。可是你也不想想,夏天來七鬼峰,這不是明擺著,麻臉不叫麻臉——活坑人嘛!鹿死了你心疼,可是你死了哪!兩條人命啊!就是再痛心,也得等到下了大雪再來吧!冬天來哪!就是一樣,對付老豹子!夏季可好,你瞅瞅,什麼猛獸不都在活動?還有那塊大石頭,冬天被厚雪蓋著,豹子想報複,條件也不允許哪!宮隊長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三郎子小心哪!樹枝子太稠,別把傷口給碰啦!”

黑牡丹宋麗萍,盡管是責備,可更多的卻是原諒理解,舍命陪君子,搭上了戀人也毫無怨言。宮本魁不能反駁,作為決策者,此時此刻,隻能是老老實實地聽著。七鬼峰之行,一是說明自己感情用事;二是自己的無知。對獵場上的知識太少了,因為感情用事,狩獵隊的炮手又太重感情了,出於對我宮本魁的理解、支持和崇拜,才導致崔彪和於良子喪生,大半獵犬覆滅性地陣亡。毀了狗,死了兒。副隊長於寶坤兩口子,感情和精神上的打擊,又怎麼才能擺脫呀?山坡陡立,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登,別說是炮手了,就是凶猛矯健的獵犬——“拚命三郎”爬行起來也有些吃力。可是前麵的宋麗萍身背著黑豹子皮,腳下生風,上坡就把宮本魁甩在了後麵。宮本魁自己呢,因為輕鬆忘記了負擔,揚頭尋找宋麗萍和“拚命三郎”時才忽然發現,後背上的豹子皮似乎是不複存在了,四肢飄飄,像駕著雲又仿佛是踩著風,饑餓和疲勞蕩然無存,心情不再壓抑,雙臂變翅膀簡直就要飛起來了。隻有此時此刻,他才忽然想起宋麗萍說的那句話:“宮隊長!咬咬牙,一會兒你就嚐到甜頭啦!讓你扔,你還舍不得扔哩!”是的。黑牡丹的話一點兒都不假,背上的豹子皮,血水連帶著肉絲,其重量沒有一百也得有八十,可是現在呢!不僅再沒有負荷,反而覺著全身都輕鬆,爬山像有人在後麵推著,想站下不動,都有些困難。兩腳似乎是踩在了彈簧上,剛落地就彈了起來。這是上坡,如果在平地不是早飛起來啦!

這奇異的功能當然是後背上的黑豹子皮了。但豹子皮究竟也是物質的呀!他不信迷信,世界是物質的,豹子皮就在後背上馱著呢!但全身輕鬆,欲躍欲飛,這又怎麼解釋呢?宮本魁在小興安嶺前後生活了幾十年,背過豬皮、狼皮、狐狸皮、黑瞎子皮和馬鹿皮及堪達罕皮,都是野獸,都是自然界的野生動物,可是像今天的感受卻是第一次遇到。如果是別人,他宮本魁絕對不會相信,可是今天,在七鬼峰下——豹子溝的西坡,陽光下麵實實在在的東西,你不相信又怎麼行呢!

難道說,七鬼峰下麵的黑豹子,吞嚼了一種稀有的植物,皮毛有佛光閃爍,全身還能自然與不自然地飛了起來?答案是肯定的,肉眼難以發現,難以察覺,可是獨筒兒望遠鏡就在兜裏麵揣著呢!丟下皮張,拉開距離,用鏡子一晃,不自然就知道了嗎?沒有必要,自己的感受就是最有權威性的回答。相信自己,幹嘛非得相信外國人製造的洋玩意兒呢?還有,宋麗萍先知先覺,經驗豐富,尤其是對豹子的皮張,那麼有把握又是那麼肯定。由此判斷,這黑娘兒們不是第一次來七鬼峰下麵的豹子溝了。與黑豹子打交道,也是有其經驗或者是教訓的。這個巫婆,實實在在不是個一般的小人物哪!與黑豹子一樣,在宋麗萍的身上,似乎也蘊藏著一種奧妙與玄機,兩天來的實踐證明,宋麗萍的語言與行動,都有一種說不清楚的靈感或超級功能在操縱著她,指揮著她,使她先知先覺,災禍沒來她提前就能料到。長期以來,狩獵隊的炮手們為什麼敬她又懼她?在這一方麵,也許能找到一點點原因吧!

宮本魁是個不輕易就認輸的男子漢,對宋麗萍那點兒玄機和奧妙,早早晚晚要下決心去破譯。被別人指揮或調譴,他是極不舒服的。尤其是被一個女人指揮,他不能容忍、更不能接受……因為背馱著黑豹子皮,爬山的腳步是輕鬆又迅速的,一男一女加上一條瞎了一隻左眼的禿尾巴大狗,離開陰森森的穀底,當太陽剛被老白山遮住的時候,也就是下午五點鍾左右吧,兩人一狗就又站在了頭午經過的那塊大平台上了。當然了,指揮刀、匣子槍、鋼盔、探測儀一樣都不少,仍然在石頭上擺放著,靜悄悄似乎在訴說著點兒什麼。宋麗萍卸掉豹子皮,摘掉了雙筒槍,幾步繞到大青石的側麵,褪下褲子,撅著屁股,嘩啦嘩啦好一頓撒尿。這娘們兒,吞嚼了一整顆黑豹子的心髒,來不及解手,現在才排放。聲音洪亮,時間又特長,盡管在山頂上,清涼涼的新鮮空氣還是被一泡臭尿給汙染了。“這家夥,一泡尿要泡倒了七鬼峰呢!水淹九妖洞,也就算徹底地報仇啦!”宮本魁擰著脖子自言自語,話音剛落,就聽宋麗萍在那邊氣哼哼地喊道:“滾!該死的家夥!想美事哪,有啥看的,還有那份兒閑心!”是“拚命三郎”,一頓嗬斥又溜到了這邊。

獵場是戰場。在戰場上,隻有生命才是最珍貴的,除了生命,其他的事情均不足以掛齒。解手互不回避,更沒有其他的忌諱。當然了,風流之事是絕對不會有的,因為男女炮手都懂得自然界的規律,不管是食草性動物,還是食肉性動物,越是發情期,越是在交配期間,就越容易被炮手們獵殺,但獵人和炮手從自身的利益出發,動物交配,碰上了機會也得耐心地等待著。等交配結束才能開槍,而且是擊雄性不擊雌性,除非雌性動物久病不愈,年老體衰沒有繁殖能力了,多次相遇,獵人才有權斟酌後獵殺。鑒於動物的弱勢,男女炮手是引以為戒了。所以說,無論情欲多大,感情多深,風流之事是絕對不會出現的。有些炮手甚至夫妻性交也當作了一大忌諱,有炮手常年在密林中搭一馬架子窩棚生活,妻子去探望,也不過那種生活。擔心野獸們窺視,隻有回到了家中,夫妻恩愛才允許逍遙。

宋麗萍解手,宮本魁倚著石頭,豹子皮也沒卸,居高臨下,對豹子溝的景物默默地繼續在審視著。陽光被遮,空中的雲彩迅速加厚重,但視野清晰,九妖洞、大柞樹、滾落下的碎石,以及貼著山根的激流。激流兩岸的碎石和白骨,一覽無餘,逼真又清楚。可是怎麼努力,第二隻豹子的屍體沒有看見,還有於良子的屍體和“黑虎星”、“老太婆”的屍體……是被飛禽們吞嚼了嗎?可是不對呀,低空既沒有老鷹也不見烏鴉,三具屍首怎麼會無影無蹤了呢!突然,似隱似現,沿著第九個洞口的下方,他又看到了那幾個灰褐色的骷髏蓋子,快速地遊動,目標和方向,恰恰是大平台的這麵……還有,大平台、大柞樹、第一個大洞口,三點一線,筆直筆直的。於良子發現了歪把子機槍,他就本能地與大平台上的指揮刀、匣子槍、鋼盔及探測儀聯係到了一起,為了弄個究竟,宮本魁又掏出來獨筒兒望遠鏡,對準第一個大洞口,調好焦距,聚精會神地觀察著。因為是下午,雲霧最少、溝裏頭最清爽的時間,再加上是居高臨下,仔細觀察,他隱隱約約地看到,洞內仿佛是有死人在躺著,服裝是深綠色的,但看不真切,除了死人,大概還有不少的武器、獵槍、軍械、灰白色的骨頭,西瓜瓤一樣的骷髏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