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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雪下高山,霜打塵地,秋風剛過,小興安嶺就接二連三地下了幾場酷霜,一切變得蕭條,寒冷提前伏下了它的殺機。鹿群牧養,也是一年中最上膘的理想季節。梅花鹿覓食挑剔,它們最喜歡吃的是柞樹葉子,可是樹枝底部的老葉子它們是堅決不動的,專挑嫩葉,邊吃邊往前尋找著。不知不覺就溜達出去老遠。從鹿圈出來,沿著小道,一直覓食到了公路的旁邊。漫山遍野,呼呼隆隆,相對來說,離公路越近,其安全係數就會越大。宋麗萍和宋麗娟來鹿場幫忙也方便多了,時常是,她們騎馬剛到,薑永吉和趙長山就把鹿群趕過來了。況且公路上有車輛往返,豹子偷襲也不敢那麼隨便。姐倆往返也節省了路途,大意失荊州。圈舍空虛,無人警戒,再次襲擊,黑豹子們也就有了可乘的機會,狗陪著鹿走。出事的那些日子,圈門口除了陳桂蘭守候著兩隻死鹿標本,宿舍內就僅剩下了柳玉秀和小媛媛,一個孕婦和一個不諳世事的女孩子。

陳桂蘭死亡,與黑豹崽有關,它是內線,潛伏下來的特務,二次偷襲,是康複後的豹崽子在關鍵時刻發出去的信號。宮本魁後悔,當初沒聽從宋麗萍的勸告:養奸為患,悔不當初啊!入秋以來,宮本魁的心情比任何時候都覺著敞亮,首先是他的身體,自從服用了蜂蜜拌山螞蟻之後,不僅結核病除根,經常飲用生鹿血,服用了鹿胎盤,身體比任何時候都覺著強壯又輕鬆了。不惑之年又煥發了青春,盡管一日三餐除了橡子麵就是長秧子摻糠的窩窩頭。但自己的下腹,還時不時就膨脹著,既想入非非又暗中有些說不出來的興奮。再有是妻子陳桂蘭的病情,食用了臭姑鴣,立竿見影,一天天在好轉,梳頭洗臉換衣服,盡管不輕易張嘴說話,但目光活躍臉上也有了笑容,夜間進屋睡覺,隻有白天才寸步不離繼續在圈門口廝守著,小媛媛敢跟她親近,聽診器和注射器也束之高閣。

見病情好轉,柳玉秀多次眼淚汪汪中感歎著說道:“桂蘭姐病好啦,我生孩子也有了依靠,宮大哥,這都是老天爺,在幫咱們的忙啊!”其次的原因是宋麗萍。這個巫婆心地善良,知識也淵博,沒有她提供藥方,自己的身體能康複嗎?妻子的病情能好轉嗎?還有她的熱情與豁達,為了鹿場的安全,她心甘情願地放棄了一切,多長時間了,始終是默默無聞的,早來晚歸,陪伴著鹿群還搭上了自己的妹妹,讓宋麗娟也一天天地為野豬嶺鹿場奉獻著。別無它求,任勞任怨,如此的真誠又是如此的坦蕩。自從自己的身體康複以後,尤其是騎在馬上,望著鹿群覓食,昔日在老柞樹上的鏡頭,就自然或不自然地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她的肌膚,她的乳溝、乳峰、目光、表情,還有那枚亮晶晶的佛像……特別是她那渴望的目光和粗短的喘息,哀怨的腔調,揮之不去,一次又一次牢固地、頑強地,持之以恒地在自己的麵前晃動著……想想就惋惜,想想就遺憾,錯過了的機會何時才能再來?

男人就是男人,對異性的渴望永遠都是自身的需求。出事兒那天,沒有露水,飯後不久三人就把鹿群哄趕了出來。知道離冬季不遠了,尤其是母鹿,覓食時那麼樣的貪婪又迫不及待,宮本魁騎在馬上,剛把頭鹿圈住,遠處就傳來了清脆又悅耳的馬蹄子聲:“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不用看,聽聲音就能知道,肯定是宋麗萍姊妹倆,打馬揚鞭往野豬嶺上奔來。走到嶺上,勒著馬韁,宋麗萍就疑惑又愕然地亮著嗓門兒說道:“宮隊長!你看看這是什麼?”說著把一束銀絲遞到了宮本魁的麵前,“險些把我們絆倒,太放肆啦,這幫家夥!拿著咱們炮手,也太不當回事兒啦!”她氣哼哼地,臉色都緋紅。宮本魁伸手接過來一看:蜘蛛絲,透明發黏,細麻繩一樣。這麼粗的銀絲,蜘蛛最小也得有洗臉盆大小。哦!哪兒來的?”盡管曾打過交道,這麼粗的蛛絲,還是讓他很吃了一驚。

“在公路上唄!就在紅石砬子下邊,絆馬索一樣,險些把姑奶奶給栽了下來。成精了這幫玩意兒,騎著脖子屙屎,欺侮到咱狩獵隊的門上來啦!你瞅瞅,那兩張黑豹子皮也沒啦!宮隊長,我敢保證,沒了豹子皮,蜘蛛攔路截道,肯定是它們更大的陰謀。”宋麗萍坐在馬上,目光迷亂,忿忿地說道。山裏不像山外,夜間的公路上是很少有車輛往返的。林子密,山勢陡,公路蜿蜒,公路兩旁的樹上,時常就有蜘蛛在空中攔擋著,絲網上沾掛著露水珠。不管是騎馬還是騎自行車,蛛網碰臉,無法兒回避。隻好邊走邊抓,不及時清除,眼睛都能給糊住,蛛網太多了,越到深山,路麵上的蛛網就越大,像拳頭大的,黑蜘蛛,齜著牙齒,紅著眼睛,在路旁的粗樹上趴著也是司空見慣的,它們捕捉飛禽,但很少對人類能造成什麼威脅。

宮本魁兩手揉摸著蜘蛛絲,回憶著七鬼峰之行可怕的一幕。當宋麗萍說兩張黑豹子皮不翼而飛徹底消失了時,他才下意識揚起來腦袋,扭臉往紅石砬子方向望去。碧空藍天,一點兒不假,兩張黑豹子皮忽然就無影無蹤了。隻有那棵雲杉,孤伶伶地在山頭上立著,秋風拂來,微微地晃動。再遠處是七鬼峰,朦朦朧朧,似隱似現。兩張黑豹子皮沒啦?是自動地轉移,還是炮手們所為?炮手所為,誰有這個神通?老鶴林的炮手,他宮本魁是了如指掌的,不是炮手所為,就是它們自動地轉移了。為什麼轉移?轉移到了何處?是回了老巢?還是遊動到了其他的山頭?還有這蜘蛛絲,拉力強,黏性大,盡管是密林深處,這麼粗的蛛絲也是極為罕見又聞所未聞的……暗設絆馬索,攔路打劫,它們想要幹啥?是有備而來,還是偶然被宋麗萍遇到?還有,豹子皮的消失,與攔路的蛛絲有什麼關係?宮本魁是軍人出身,多年的生活習慣,使他遇到問題都要問個為什麼?思考是多年的習慣,觀察是職業上的本能,在敵情沒有偵察清楚之前,他很少表態,更不輕易下“是”與“否”的結論。

可是,手上的這束蛛絲,到底與兩張黑豹子皮有沒有關係呢?正思索著,騎在馬上的宋麗萍又開腔了:“宮隊長哪!我敢保證,那隻小豹崽肯定也沒啦!”她板著麵孔,口氣和表情都非常的嚴肅。“何以見得?”宮本魁瞥了她一眼說道,“謊報軍情,那可是殺頭之罪喲!”他笑了笑。“哼!”宋麗萍看著遠處,撇著嘴角,線條鼻子哼了一聲說道:“謊報軍情?開玩笑哪?不信你就瞅著,跟這幫玩意兒打交道。宮隊長!你呀,還嫩著哪!”自信地笑了笑:“優待俘虜,繳槍不殺。山裏的野獸可不懂這個政策!它們是報複,治不了男人,也得找老婆孩子出氣!要不怎麼說人麵獸心呢!遠東馬戲團,聽說了吧,前些年,養了一輩子老虎,到頭來還是讓老虎給吃啦!那隻小豹子,就憑你給它治好了傷,它就會對你忠心耿耿哪?做夢去吧!我的宮大隊長喲!你的腦瓜,還缺著根弦哪!”揶揄加嘲弄,守著宋麗娟,宋麗萍又把他挖苦了一頓。宮本魁還有些不服氣,但畢竟自己是一隊之長,又是男子漢,跟下屬的女炮手鬥嘴,不失身份,對自己也沒有益處。想到這兒,他晃了晃腦袋,略有點尷尬地說道:“好啦好啦!我服氣了還不行嘛!七……”“七”字剛剛吐口,鹿場方向突然傳來了聲嘶力竭般的呼喊聲:“快來人哪!快來人哪!宮場長啊……出人命啦!出人命啦!”是柳玉秀的聲音,聲嘶力竭,哭泣般地呼喊著。

宮本魁一愣,什麼?出人命了?他騎在馬上,緊張、愕然地循著聲音望去。山巒逶迤,溝壑寧靜,喊聲刺耳,正在覓食的馬鹿和梅花鹿也都揚起來腦袋,伸長了脖子,停止覓食,略有驚恐地向喊叫處張望著。是柳玉秀的聲音,似乎在奔跑,邊奔跑邊喊:“快來人哪!快來人哪!出人命啦!出人命啦……宮場長哪!快回來呀!”宮本魁心裏頭一沉,勒著馬韁剛要吩咐幾句,宋麗萍急了。先是“哼”了一聲,二話沒說,左手勒韁,右手在黑馬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掌:“駕!”大黑馬一陣噅噅吼叫,四蹄騰飛,風馳電掣,往溝裏頭奔去,蹄聲清脆,像擂鼓一樣在野豬嶺上敲打著:“呱噠噠!呱噠噠!”宋麗娟隨後也追了上去。她少言寡語,關鍵時刻又非常的機靈,屢次見麵,都是抿著嘴角微微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