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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沒到圈前,宮本魁就發現,不管是梅花鹿還是馬鹿,透過籬笆牆,都用一種渴望的眼光在看著自己呢!晃動著尾巴,盡管無聲,但也能感受到,鹿兒們對他是那麼樣的親熱。目光對視,他忽然感到一陣暖流像夏風一樣撲麵而來。同時又有一種莫大的幸福,在心田的深處劇烈地湧動著。這種幸福,這種溫暖,這種自豪和安慰,沒有感情的局外之人,恐怕是永遠也沒法兒體會到的。與動物打交道,時間久了,不僅僅在感情上早已融為了一體,就連靈魂也凝聚到了一塊兒。在三號鹿圈,宮本魁先彎腰抱著“葉卡捷琳娜”的腦袋親了親。又用兩隻大手,在它厚厚的絨毛上同時揉摸著。因為擔心和憂慮,嘴裏頭還情不自禁地喃喃著:“好啊!好啊!隻要有你在,我宮本魁就放心嘍!今後的日子,全靠著你啦!別著急,別著急,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為你找到一位最英俊、最體麵的如意郎君!別著急啊!我的小寶貝!”盡管暮色降臨,借著雪光,宮本魁依然清清楚楚地看到:“葉卡捷琳娜”目光憂傷、迫切又焦慮。它體形健美,肌肉豐滿,黑嘴巴,大耳朵,因為發情期,所以屁股是滾圓滾圓的。

它舔了舔宮本魁,晃動著小尾巴,目光和表情都仿佛在懇求著:“‘伊麗莎白’走了,我可怎麼辦啊?沒有情人,我怎麼熬啊!宮場長!宮場長!你快點兒給我想辦法呀!不行我也走,像‘伊麗莎白’大姐那樣,婚姻自由,我要去尋找幸福……”宮本魁讀懂了,也讀明白了“葉卡捷琳娜”的意思。害怕它丟了,跟“伊麗莎白”一樣,因為求偶而慘遭不幸。見小趙和小薑進來,就板著麵孔,不客氣地命令他倆道:“弄把鎖頭,先把它鎖起來。明天我給陳書記掛電話,看能不能從其他鹿場,暫時借一頭大個兒的公鹿。過了交配期,再還給人家!”這是最沒有辦法的一種辦法了。可是趙長山的一句話,使宮本魁高興得差點兒跳了起來,大喊自己疼昏了頭,這條捷徑咋就沒想到呢!趙長山不愧是小知識分子。他建議宮本魁道:“宮場長!公鹿有的是,漫山遍野,還用借嗎?我早就想好了,咱們把其他母鹿轉移到一號圈和二號圈,把‘葉卡捷琳娜’用鐵鏈子鎖在三號圈裏麵,絕不能讓它跑啦,然後打開圈門,‘葉卡捷琳娜’一叫,不愁公鹿不找上門來。到那時候,嘿!宮大哥……我這個辦法,保證能行!不信咱就試試!”

沒等趙長山說完,宮本魁在大腿上猛地拍了一大巴掌,小孩子一樣高高興興地喊道:“好!好哇!太好啦!太好啦!你小子行!行!今天晚上,我請你喝酒!這麼好的辦法,我咋就沒有想到呢!”恢複了黨籍,再加上趙長山絕紗的主意,宮本魁高興得有些不能自已了。拍著大腿一個勁兒地叫好。不僅衝淡了因“伊麗莎白”帶來的悲痛,情緒振奮,一時間也活躍了鹿場上空沉悶的空氣。見宮場長心情好轉,膽小怕事兒的大個子薑永吉也有了精神,嘿嘿笑著,助興般地說道:“竅門是個寶,看你找不找;你找它就來,不找它就跑。宮場長,你、你想想!山裏有、有、有的是公、公鹿,母鹿一叫,它們就來、來了。跟拿、‘拿破侖’一樣,還用找別人借、借嗎?關鍵是咱們得有好、好、好的母鹿。梧桐樹茂盛,還用愁它不、不落鳳、鳳、鳳凰!”因為口吃,話說完,薑永吉的脖子都憋成了紫紅色。淡淡的暮色下麵,宮本魁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這兩位朝夕相處的小夥計,忽然覺得自己低矮了許多,而兩位飼養員卻無形中漸漸地高大了起來。離開三號鹿圈,宮本魁沒有急著回屋,而是在一號和二號的圈舍門前,緩緩漫步,思考著鹿場下一步的打算。第一場大雪,天空朦朦朧朧,地麵上的皚皚白雪,既閃爍著一種青光,寒冷中也給人一種的恐懼感。遠處有獵槍聲傳來,仔細辨認是老鶴林的方向,天黑了打槍肯定的是在找人。

有人迷山了,家人打槍在聯係著尋找,但願不是狩獵隊的炮手們!在外麵站夠了,側著耳朵又聽了一陣子,確實再沒有槍聲,宮本魁才極不情願、又無可奈何地返回了宿舍,宿舍沒有了女兒,更沒有了妻子,而是另外的一個女人在死心踏地地等著自己呢!這個女人他說不出來是喜歡還是不喜歡,隻能是順其自然,聽天由命罷了。妻子的屍骨在不遠處埋著呢!既是監督,也是一種感情上的折磨。宿舍是熟悉的,如今似乎又特別陌生。剛一進屋,宋麗萍就羞澀地迎了上來:“回來啦!快吃飯吧!我等你都等了老半天啦!”非常客氣又非常的自然,溫柔、大方、體貼又熱情,話不多但聲聲入耳。昔日那個刁野、霸道、蠻悍的宋麗萍上哪兒去了呢?宮本魁習慣地跺了跺腳上的積雪,看了看宋麗萍又掃了一眼室內的設施。人和家具,都讓他感到熟悉而又陌生。鍋台、凳子、飯櫃、臉盆架、麵板、菜墩子……因為妻子久病,幾天前還是灰塵蒙麵,如今已經是光可鑒人了。這是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吃飯吧,進裏屋,我想你今天得回來嘛!怕涼啦,你去鹿圈,我又回鍋熱乎了一遍!”宋麗萍今天穿了一件對襟兒的小棉襖,緞子麵,粉紅色,自然的暗花,做工上精細,剪載得合體,穿在身上確實就有了新娘子的感覺。也許是剪載得太合體了吧,高聳的胸部似乎要漲破,大襟和下擺緊卡在了胯骨上,碩大的臀部也就越發的突出。毫無疑問,去伊春這幾天,宋麗萍早就做好了各方麵的準備。

飯桌上炕,四個盤子也早已經擺好,一盤子木耳炒肉絲,一盤子爆炸脆香的薄土豆片,除了一盤子百吃不厭的熟野肉片子外,剛煎出鍋的一盤子小青魚,也是宋麗萍最拿手的一道可口菜。小興安嶺高寒深水的鯽瓜子魚,嚐一口讓你回味無窮,飽餐一頓醇香的美味終生都難忘。北大荒六十度,酒杯早已經斟滿。魚香、肉香,再加上酒香,整個小屋均彌漫著撲鼻的香味。宮本魁吸了吸鼻子:“好香啊!味道真的不錯!”匆忙脫鞋,爬到了炕上,中午沒有吃飯,路上又顛簸了半天,此刻肚皮緊貼著後脊梁,老腸老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喚了。“怎麼樣?手藝還行吧?”宋麗萍說著,也盤腿在對麵坐了下來。非常的得意,得意之中又有點兒靦腆。一手撫摸著酒杯,一手很不自然地攏了攏頭發,她的眼睛是半睜著的,目光中有陶醉,也有幾分刁野和潑辣,臉上的胭粉,因為塗抹得恰到好處,所以她的黑臉也就增加了少有的端莊和嫵媚。“喝呀!”她抿著嘴笑笑,主動把酒杯高舉了起來。“我先吃兩口菜,肚子餓了!一會兒我再陪你!”他幹脆省下了筷子,伸手就抓了兩三個小魚沒有嚼碎就囫圇半片地吞咽了下去。“喲!看我這記性!怎麼把餃子給忘了呢!”宋麗萍放下酒杯,匆忙下地,眨眼之間就端上來一盤香噴噴的餃子。“吃餃子!吃餃子!昨天我就包啦!特意給小媛媛留出來了一多半,她不回來啦,剛才我才一鍋兒給煮上。

小媛媛不回來,你就自己猛勁兒造吧!”毫無疑問,宋麗萍是有思想準備當好這個後媽的。宮本魁吃著餃子,說不清是憂慮還是感激。可是他沒有吃飽,好酒好菜,留著肚子慢慢地享用。起風了。西北風,虎嘯一樣呼呼地吼叫著,兩人對坐,宮本魁總覺著有點兒別扭。妻子剛死,另一個女人就坐在了這鋪炕上,即使是生活上需要,但感情上也說不過去呀!況且,走時又沒有這方麵的思想準備,別人不知道,薑永吉他們還不得嘀咕:“看,心真狠,老婆剛死,孩子就掃地出門了。太自私啦,光為了他自己!”“是啊!就是再續,也得周年以後啊!七天都沒有等到,另一個娘們兒就……唉!人哪!不可思議喲!”“唉!就這麼回事吧!桂蘭姐的屍骨都沒有腐爛呢……什麼夫妻感情!屁吧,說書唱戲都是糊弄人哪!咱們野豬嶺上……”隔牆有耳也有眼,但是宋麗萍是不在乎這些的,自己又沒法兒把她哄出去。不僅不能把她攆走,她做的飯菜自己還得享受。享受了,飯吃了酒也喝了,可是心裏頭別扭,無法兒痛快,吃下去的餃子,也就合夥在胃裏麵橫著,很長時間,猶豫再三,他還是極不情願地說道:“麗萍妹子!這菜和餃子,是真香啊!”他想委婉地把真意表達出來。可是話沒說完,宋麗萍就接了過去:“能不香嘛?半拉裏脊,除了炒菜,都剁了進去!”得到誇獎,她滿臉都是微笑。目光似乎也溫柔了許多,“喝,我第二杯都幹啦!你還沒有下多少呢!”因為興奮,邊說邊把酒杯高舉了起來:“來,幹杯!”輕輕一碰,咕咚咕咚又幹了下去。三伏天喝涼水一樣,而且是幹咂,一口菜肴都不動。這是綹子上的傳統,喝酒就是喝酒,邊吃邊喝,那還叫喝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