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麗萍還在躺著,迷迷糊糊,雙腿和胳膊形象地擺成了一個“大”字。作為女人,這是最不雅觀的一種姿式,但宮本魁沒有嗤笑,因為他多次體會過,醉酒的滋味是多麼樣的難受。盡管宋麗萍是海量,又是早就在綹子上鍛煉出來了,可是再怎麼鍛煉,性情再怎麼暴烈,但胃腸和五髒也承受不了啊!尤其是幹咂,白酒在肚子裏簡直就是一團烈火,醉酒的滋味,單靠語言沒法兒形容。宮本魁不止一次醉過,他有刻骨銘心的體會。要不是大白馬幫忙,醉酒後自己的身體早就被狼群給嚼巴了。可是他弄不明白,宋麗萍為什麼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坐在炕沿上,盯著地上的殘菜,宮本魁忽然間就明白了。宋麗萍也是女人,比妻子桂蘭還略大著幾歲。她不可能不懂得,山裏山外中國人的風俗,配偶喪失,娶嫁都得等周年以後。可是她宋麗萍呢,陳桂蘭的屍體剛埋入了土中,沒有履行任何手續,也沒有舉行個什麼儀式,迫不及待,堂而皇之,她就坐到了這鋪炕上?盡管野豬嶺鹿場人煙稀少,動物們沒有語言,不會當麵指責或議論,可是趙長山、柳玉秀他們呢?嘴上明著不說,心裏頭暗中也肯定會有些想法吧?況且宋麗萍性情那麼暴烈,屈於自尊才有意識地灌醉了自己。在炕上躺著,假戲真演,別人又能說什麼好呢?我宮本魁又能說什麼好呢!
是的,三十八歲了還是個處女……唉!人哪!就是當過土匪,也不能這麼作踐自己呀!想到這兒,對宋麗萍,宮本魁就不是一般的同情和憐憫了,而是一種感歎和悲涼,相對來說,在這個世界上活著,宋麗萍的日子是更難熬啊!林海茫茫,深山老林……忽然,宋麗萍迷迷糊糊又朦朦朧朧地喊了起來:“……水……水……宮隊長……水……宮隊長……”宮本魁急忙舀來一碗涼水,爬到炕上,用一隻胳膊攬著她的腦袋,一手端碗輕輕地喂著,喂了一口,又喂了一口,她的紅臉仍然像個火盆,熱烘烘的,亂糟糟的頭發滿臉都是。宮本魁想讓她醒酒,也擔心她的胃膜給燒壞了,就拿拳頭捶牆:“篤篤篤!篤篤篤!”柳玉秀過來了。夜長,兩個人都沒有睡呢!剛進門就問道:“宮大哥!啥事兒啊?喲!炒菜怎麼都……”皺了皺眉頭,話沒有說完就咽了下去。“小柳!你們那邊還有沒有醋啦!你宋大姐喝醉了,弄點食醋,給她醒醒酒!”宮本魁看著她問道。“可能還有吧!”柳玉秀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炕上炕下地撒摸了一圈。“我回去看看。”說完就輕輕地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把醋瓶子拎過來了。進屋就感歎著說道:“這兩天,宋大姐可是沒少操心啊!你不在家,一宿都要到鹿圈轉上兩圈,提醒俺們,千萬不能麻痹,發情期間,最容易出事!你走的第二天,多虧著宋大姐了,有一頭母鹿給逃了出去,沒有宋大姐,僅就俺們三個呀!三十隻、二十隻也得沒影。大雪過後,母鹿發情是真厲害呀!現在我才知道,養鹿這工作,是多麼不容易……”見沒有啥事,柳玉秀就又說道:“宮大哥!沒事了吧?沒事我就回去了!”說完,腳步很輕地回到了隔壁。
柳玉秀走了,室內很快又恢複了它原有的寧靜。宮本魁把食醋和涼水勾兌了一下,為宋麗萍輕灌了下去。她舔了舔嘴唇,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宮本魁把她的腦袋放平,油燈下麵,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變化,心裏默默地祈禱著:但願食醋能發揮點兒作用,但願胃膜別給酒燒壞。鹿場太需要她宋麗萍了,生活中也需要這麼個幫手,共同開拓事業上的未來。想著想著,腦海中忽然蹦出來一個不應有的想法和念頭,這個不應有的念頭就是:陳桂蘭不適合做自己的妻子,她適合都市,不適合林區;習慣了繁華,耐不住寂寞;順心的日子可以,逆境的生活她一天都難熬。紮根野豬嶺,風裏來雨裏去,隻有宋麗萍這樣的女人,結伴同行,才能風雨同舟……想著想著,他本能地也是下意識地,垂下頭去,伸長了脖子,嘴唇找著嘴唇,很輕很輕地,吻了一下,又吻了一下。
也許是受到了刺激,宋麗萍又說話了,喃喃地也是含糊不清的:“……宮……隊……長……黑……豹……子……黑……黑豹……豹……子……”盡管發燒,但臉上突然出現了一點點淡淡的笑容。她神誌是清醒的,宮本魁的親吻她感覺到了。昏昏沉沉,迷迷糊糊,酒精烘烤,神經不能支配,醉酒以前,她非常的清醒,也非常的渴望,否則為什麼斷斷續續地喊:“……三十八了……我還是處女!我還是處女……”渴望孕育著迫切,迫切又激勵著渴望。她薄薄的、瘦瘦的、緊箍著肉體的粉紅色小棉襖,翠綠又肥大的便式的褲子,以及束著褲子的大紅色的腰帶和腳上折疊著棱角的紅襪子,穿戴打扮早已經表明,她這是出嫁,鹿場是歸宿,宿舍就是她的洞房,全身心地投入,夜間繞著鹿圈巡邏,白天就反反複複地製作著這四大樣炒菜,包了餃子,而且是特為小媛媛做了生活上的準備。人都有虛榮心,生活坎坷,她的虛榮心就比別人更甚,宮本魁不說,她就打算灌醉了自己。“陳桂蘭”三字一出口,受羞恥心的支配,她立刻就狠心,一下子就醉死。剛烈女子,火焰般的秉性啊!為自己的過失,既覺著痛心又感到羞愧,但願宋麗萍能平平安安地從酒精中醒過來……折騰了一天,實在有點兒疲勞,剛才又喝了半杯,雖然不多,但多少也有些醉意。看看手表,十點多了,宮本魁準備睡覺。睡前他把宋麗萍的身姿順了過來,於是他先把她的褥子鋪好,又雙腿跪下,一手托肩膀,一手托屁股,剛一用力忽然就聞到了一股刺鼻子地臊味。手上也覺著濕乎乎的。宋麗萍尿了,尿濕了棉褲又洇在了炕席上,醉酒尿褲子,曆來是男人們獨有的特權,自己也多次出過這種洋相,被陳桂蘭痛罵:“該死的,又尿啦!飲一次貓尿就折騰我一次,再看你喝酒,就先把褲子,給你扒了下來,糟踐人呢,一次又一次的……”可是兩人畢竟是夫妻。
脫褲子也沒人會說啥,但眼前的宋麗萍呢,尿濕了的褲子怎麼給處理?尿濕的騷味,酒灑的辣味,剩醋的酸味,再加上宋麗萍臉上的胭粉的香味,遺留在周圍的炒菜味兒,混合在一起,在窄小的空間內,非常刺鼻,在木屋內彌漫著。嗅著鼻子,宮本魁有點兒為難,同時也有些興奮,為難的是咋脫褲子?興奮的是醉酒尿褲子,酒精分解也排出了體外,胃、脾自然就避免了傷害。宮本魁是軍人,為救治傷員,在戰場上是沒有那麼多講究和顧忌的。可是宋麗萍是在自己的宿舍而不是在戰場上,不該看的看了,不該摸的摸了,法律不追究責任,道德上也過不去呀!想到這兒,他伸手就準備敲牆,脫褲子的尷尬,讓柳玉秀過來解決。但伸手沒等敲,宮本魁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不,還是我自己來吧!一是人家休息了,大冷天的又是個孕婦,二是自己想得太多了,過來的人了,哪有那麼多的忌諱?她是醉了酒,不是醉酒,說不定還願意讓自己給她脫呢!算了,脫褲子的事,就自己來完成吧!想著,他三下五除二,就為小宋脫下了濕褲子。啊!好白、好嫩、好豐滿啊!山川、陸地、叢林和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