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3)

看到“葉卡捷琳娜”,宮本魁幾步就迎了上去,伸手就抱住了它的腦袋,情不自禁喃喃地說道:“好!好!好啊!你,終於回來啦!可是你知道其他的姐妹哪兒去了嗎?”他撫摸著它脖子上厚厚的絨毛,邊說邊心焦如焚地四處撒摸著。公鹿沒敢過來,可是也不急於馬上就逃走。看到公鹿,宮本魁才忽然地想到,獵犬始終沒叫,鹿場靜悄悄的,兩隻獵犬又哪兒去了呢?聽說有母鹿返回,宋麗萍也興奮地奔了出來:“喲!回來了一隻,其他的說不準,也有希望吧!”白雪皚皚,盡管沒風可是也很冷。宋麗萍全身都是著意地打扮了又打扮的,紫紅的大花兒棉襖,黑褲,襯托出她的莊重和大方,腳下是黑亮的皮鞋,全身上下都打扮得華貴而醒目。頭發綰成了高高的抓髻,臉上的胭粉塗抹得很濃,表情惋惜,語氣憂鬱,可是目光卻是幸福而又陶醉的。

三十七、八歲的女人,當然是很會打扮了。前些天,宮本魁就跟她商量過了:“小宋,出征七鬼峰,你還得助我一臂之力啊!隻有你我最了解那一帶的情況。”宋麗萍當時就惱了:“啥?讓我陪著你去?不行!我早已經說啦!你不知道,還是裝糊塗哪!炮手黑牡丹早已經死啦!宋麗萍是你的老婆,你懂不懂啊?生孩子做飯,伺候男人!再逼我拿槍動刀,我對你可就不客氣啦!你、你憑什麼不讓我安安穩穩地當個女人!啊?宮大隊長!再提過去,我馬上就跟你急眼!”是的,出於本性,是女人都有自己的追求,烽火征戰,不是女人的理想。當個好妻子,好母親,和睦幸福與天倫之樂才是女人們真正的追求。盡管她曾經為匪,在這個世界上,為匪的女人也不會例外。此刻見“葉卡捷琳娜”自己回來了,陶醉的目光變幻成了憂慮,詢問母鹿也是詢問自己:“其他的鹿呢?啊?說不定一會兒,也能回來吧?‘葉卡捷琳娜’,就你兩口子嗎?其他的鹿呢?你見到了沒有?見到了沒有?”一個勁兒催問,新娘子宋麗萍動了感情。

不久,雪地上又有幾隻梅花鹿返了回來。慌慌張張地,似乎被什麼猛獸給追著,死裏逃生才又返回了主人們的身邊。其中有兩隻大個兒的馬鹿,屁股上有傷,大腿上也在流血。血水醒目,桃花一樣的鮮紅,血水粘著白雪,白雪也變成了紅紅的冰塊。看來沒有傷著骨頭,全身都在不停地哆嗦。宮本魁急忙指揮宋麗萍和柳玉秀:“趕緊把藥箱子拿來!不是野狼,就是他媽的豹子!多虧是屁股,如果是脖子,傷口這麼大就回不來啦!”宮本魁撫摸著母鹿們的傷口,見柳玉秀捧出來藥箱,皺著眉頭又看著遠方說道:“小薑和小趙,也該回來啦!大半頭午啦,不會再發生什麼事吧?”他拿著藥箱,心不在焉地發愣。“是啊!可不是咋的,剛才我還想呢!雪這麼大,別是滑進山澗,出了什麼意外吧?”柳玉秀捧著藥箱,身子笨重,但兩隻大眼睛卻始終不停地在溝壑中搜索著。毫無疑問,丈夫不回來,她比任何人都更為著急。起風了,小風在雪麵上溜著,盡管不大可是卻很冷。宋麗萍沒有張羅著為受了傷的母鹿們包紮,而是把右手斜插在紅棉襖的下麵,左手在袖筒中縮著,看著別人忙活,自己卻沒有摻入進去的打算。她性情孤傲,半輩子為匪,如今呢,婚姻又使她品嚐到了人生的另一種滋味。此刻她不僅不去幫忙,反而遊手好閑般地睨斜著眼睛,聳著眉頭滿不在乎地說道:“嘁!瞅瞅你們倆!畜牲受傷就興師動眾,大驚小怪,值得嗎?就是人死了又能怎麼樣呢!”說完,撇了撇嘴角,然後故意把小嘴使勁兒地抿了起來,這讓她嘴角上的酒窩就越發的明顯。郎才女貌,作為老姑娘,這也是她最聰明之處。宮本魁和柳玉秀都惦記著薑永吉和趙長山,一邊工作一邊在思考,宋麗萍說啥,他們倆人都沒有搭腔。

北風越刮越大,風卷雪地,從山崗到溝穀,雪霧彌漫,在空曠的山野中急走,帶著哨聲,轟隆轟隆地山響。風大,氣溫自然就降了下來。南山尖上的太陽也許早就領教了暴風雪的厲害,大煙泡剛刮,太陽就匆忙地躲了起來,剛才還是萬裏晴空、陽光和煦,大煙泡兒一吹,眨眼之間,小興安嶺上空就改變了模樣,哈氣成霜、寒氣逼人,梅花鹿也被迫閉上了眼睛。山風像老牛一樣嗚嗚地吼叫著,卷著積雪,在密林中曲折地衝撞著,似乎在尋找,也仿佛在搜捕。樹冠上的積雪被撞了下來,地麵上的積雪又高旋了起來。惡魔一樣,在野豬嶺的周邊疾走。雪兔躲了起來,鬆鼠躲了起來,黃羊和麅子也躲了起來。風雪卷過,隻有宮本魁和受了傷的梅花鹿在瑟瑟地抖動著。小薑和小趙哪兒去了呢?“宮場長!宮場長!”趙長山和薑永吉終於回來了,滿身是雪,麵孔凍得紫紅,像秋霜後的胡蘿卜一樣。斜背著獵槍,連滾帶爬,身後留下了一條深深的雪溝。沒到近前,迎著風雪就呼哧帶喘地喊道:“完啦!完啦!全都完啦!我們一直追出去,十幾裏地啊!”聲音嘶啞,不知道是誰喊。近前才看到,除了全身是雪,眉毛胡子也全都是白的。

“咋回事兒?”風雪中宮本魁迎了上去,知道情況非常的嚴峻。但仍然平靜地安慰他倆道:“別著急,先進屋暖和暖和再說。”薑永吉身體較差,沒等進屋,一屁股就在雪地上坐了下去。獵槍也不摘,氣喘籲籲地喊道:“哎喲我的媽呀!哎喲我的媽呀!可、可、可他娘的累死啦!再遠一步也回、回、回不來啦!宮、宮大哥!又是老豹子,作、作的妖啊!為了弄明白,我們追出去十、十多裏路啊!親眼看到啦,黑豹子是怎麼逼鹿群,去、去、去了七鬼峰的!”沒等薑永吉說完,趙長山又氣呼呼地補充道:“還沒到飛來石呢,我們就發現了,雪地上有血。三隻死鹿,在那兒堆著。”趙長山體質較好,盡管又累又餓又冷,但語言的表達還較為流暢,他沒有進屋,也來不及進屋,站在門前的雪地上,一五一十敘說著他們偵察的經過:“宮隊長!你不知道,鹿群沒啦,我第一個就懷疑是黑豹子們幹的。因為一開始我就琢磨啦,暴風雪刮倒了鹿圈,鹿群就是被卷走,死不了,遲早也得回來吧?畜牲認家,飼養它們都這麼些年啦!咱們有感情,它們也舍不得這個家呀!隻要不死,還能不回來?宮大哥!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