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3 / 3)

說著,趙長山把獵槍摘了下來,退出子彈,立在了牆上。然後順手把腦袋上的狗皮帽子摘了下來,帽子被熱汗溻濕,腦袋上仍然是熱氣騰騰的,火爐子一樣,處處散發著火力。可能是怕感冒了,他又戴上帽子又接著說道:“追到飛來石的下麵,薑哥發現了三隻梅花鹿,被咬斷了脖子,讓人好心疼啊!啊?宮大哥!刀切的一樣,不是黑豹子,能有這麼快的牙齒?噢!再往前尋找,我終於明白啦!黑豹子趕鹿,鹿不聽,想逃走,黑豹子就把它們仨一塊兒給咬死了,咬死扔在雪地上,不是懲罰,沒有背走是顧不過來,它們貪圖的是整個鹿群。崗頂上雪小,也就是到膝蓋這兒吧!不像溝底,掉下去,爬都爬不上來。崗頂上雪小,在死鹿的周圍,隱隱約約,我們才辨別清了,所有的腳印,都是黑豹子的爪子,梅花一樣,不是豹子的難道還是老虎了?再說了,老虎對咱們鹿場也不熟悉啊!食肉獸都尖著哪!不提前偵察,沒有把握,是不會冒險來襲擊的!你問我薑哥。薑哥,是不是?咱們還看到了小豹子的爪子印呢!”沒等薑永吉回答,趙長山又繼續接著說道:“小豹子爪,我琢磨了,肯定是咱們救過的那隻小豹子,熟門熟路,又一次返了回來。忘恩負義的家夥,開始就不應該留它。桂蘭姐死在了它的手上,鹿群全窩兒端,又是它把咱們給出賣啦!哼!奶奶的,早知道這樣,開始我就把它一刀給剁了!怨不得人家說養虎為患。咱們野豬嶺鹿場,連人帶動物,徹底地讓它給算計啦!東郭先生,咱們大夥兒都是東郭先生啊!”趙長山聲嘶力竭,因為憤怒,鼻子都氣歪了。“就這些啦?”宮本魁問道。聽說鹿死,心裏就有些堵悶。“不,還有!”趙長山眼珠子老大,看著遠方,全身顫抖地使勁攥著兩隻拳頭。

因為心疼,說話都有些結巴了:“我們又往前走,又發現了兩隻死鹿,還是被齊刷刷咬斷了脖子!宮大哥!完、完啦!咱、咱們的鹿群……最少也得有三、三四隻黑、黑豹子!五隻梅花鹿,都是剛被咬死的呀,宮大哥!身上還熱乎乎的哪!特別是後發現的兩隻,肯定是想逃跑,跑出去不遠,就被豹子給咬死啦!其他的鹿群隻好乖乖地……乖乖地被押著……去了七鬼峰!宮大哥!快點兒想辦法吧!快去營救,還能有點兒希望,去晚了,恐怕就都、都毀啦!宮大哥,怎……怎麼辦啊!嗚嗚嗚……”說著說著,趙長山竟然嗚嗚地大哭起來。抖動著肩膀,先是抽泣,繼而就是號啕。薑永吉也哭了,揉搓著眼睛,哽咽中道:“鹿場沒、沒、沒啦!今後的日子還怎、怎、怎麼辦、辦啊!”毫無疑問,除了心疼鹿群,薑永吉最擔心今後的生活出路。男人號啕大哭,女人自然就心疼得落淚,柳玉秀跟趙長山一樣,先是哽咽,接著就變成了號啕。因為身體笨重,她倚著門框,一邊哭嚎一邊在訴說:“天殺的小豹子哪!一次又一次,都是它勾引來的呀!桂蘭姐搭上了命……這次又把整個鹿群……宮大哥!你快快想點兒辦法呀!一百多頭生靈呀!宮大哥!哎喲……哎喲……哎……喲……”柳玉秀突然地捂住了肚子,臉色發白,“哎喲哎喲”地喊著。

薑永吉從雪地上蹦了起來。挓挲著兩手,慌慌張張地喊道:“玉秀別、別、別動!你要生、生、生、生了吧?!”說著急忙把她的兩隻胳膊架住:“上炕!上炕!快,快快快……”手忙腳亂,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辦是好。宮本魁聽下屬們哭喊,盡管憤怒,盡管心疼,但是他仍然清晰地意識到,黑豹子確實是神靈之物,預測到暴風雪要來,提前就趕來潛伏等待。等待機會,機會來了好把鹿群一下子網去。事態的發展與事實的真相正如魏寧璞所說的那樣,這是一個少有的物種,跟恐龍一樣,既是國寶,又是幾塊活生生的化石。可是無論如何,一百多隻馬鹿和梅花鹿,要盡快地從豹嘴中奪回來呀……沿著自己的思路,還沒有梳理出個頭緒,柳玉秀那邊就突然地臨產了,女人生孩子是大事,山上又沒有醫生,聽到喊聲,宮本魁也陡然慌了手腳。“別慌!別慌!先扶她上炕!先扶她上炕!宋麗萍!宋麗萍!你快過來幫幫忙呀!”宮本魁喊宋麗萍。忽然又想到,宋麗萍從來沒生過孩子,打仗是她的強項,生孩子接生她可能都不如自己。自己盡管是男人,但小媛媛的出生和成長,畢竟為他積累了點兒女人分娩和坐月子的知識。同時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雪封門子又十萬火急,陳桂蘭如果活著該多好啊!她是護士長,生孩子接產是她特熟悉的業務。如今可好,三男二女五個人,接產生孩子,隻有由他來指揮了。娃娃屬於早產,因為驚嚇引發的早產。

聽薑永吉說,柳玉秀生產還不夠日子呢!生孩子是大事,人命關天。來不得絲毫馬虎,又不允許有絲毫的懈怠。可是宮本魁也曾經多次說過:“1939年冬天,抗日聯軍三路軍總指揮李兆麟的愛人金伯文大姐生孩子,正趕上敵人掃蕩,山裏連個窩棚都沒有,就在露天背風處的雪地上,一個小分隊在遠處掩護,一位女戰士在雪地上陪伴著她,一匹瘦馬是唯一的交通工具。可是,孩子出生了,但胎盤不下來,胎盤不下來子宮就不能收縮,長時間出血是誰也沒辦法的。不是受風也得淌血給淌死。敵人衝上來了,胎盤不下來,沒辦法騎馬。女戰士就把胎盤的一頭綁在金大姐的大腿上,攙扶著她在雪地上奔波,奔走了幾裏地,胎盤才順利地脫落了下來……”為了抗日,為了打鬼子,為了中華民族的獨立和解放,共產黨人,什麼樣的災難沒有遇到?什麼樣的痛苦沒有經受?女人生孩子,同樣是小興安嶺,同樣是在風雪中。可是相比之下呢?有房子有暖炕,有起碼的藥品,又有這麼多的人伺候!風險再大又能大到哪兒去呢?宮本魁為此是胸有成竹的。

盡管日子不夠,柳玉秀還是順利地分娩了,能順利分娩是有多方麵原因的。一是近水樓台的自然條件,不花錢,吃了那麼多鹿胎膏子,胎位正,不會難產;二是生活苦,營養欠缺,胎兒的全形不會太大,對一般產婦,這也是分娩的先決條件;三是柳玉秀的體質好,做飯喂鹿,進進出出,始終沒有得閑,運動著生產一般都會正常。玉秀生了個胖小子,伴著嬰兒音樂般的哭聲,所有在場的人,頓時輕鬆了下來。盡管鹿鳴還在悲痛又哀怨地繼續著……宮本魁蹚雪趕到了老鶴林狩獵隊。宋麗萍告訴他:“求文生哥倆兒幫忙吧!隻有他們出麵,找回鹿群,還能有點兒希望。人家鄂倫春人才是地道的獵頭兒呢!獵鷹、獵犬、獵槍、獵馬,是真正的玩意兒。漢民中那幫犢子,哪一個都是白扯!去吧!趕緊去老鶴林,請他們哥倆兒幫你這個忙!”誰的功夫上怎麼樣,宋麗萍比自己還要清楚。鄂倫春炮手莫文生和莫文財哥倆兒在老鶴林的最西頭居住。南山根下麵,離辦公室最遠,離副隊長於寶坤也最遠。雪厚又深,各家僅挖出來一條窄窄的小路。宮本魁沿雪溝前行,沒到近前,七八條大狗“呼”地一聲就撲了上來,眼珠通紅,拚命地狂咬著:“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宮本魁早有思想準備,一側身子,“喀吧”一聲,掰了一根籬笆上的木棍子,揮手一掄,亮著嗓門兒喊道:“莫文生!莫文生!快出來看著你家的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