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尋找呼吸的出口(2 / 2)

我的檔案裏,“已故”是我給父親取的名字。我不敢交任何朋友,我甚至怕與任何人交談,生怕他們一出口會問:柳伯能是你爸嗎?那時,我唯一可以傾訴的朋友就是網絡。我想,人是需要虛擬世界的!感謝網絡,他像上帝一樣接納了我的獨白、我的淚水,還有這不可告人的永遠的心結。當我再次走近這虛擬世界的時候,我真有他鄉遇故知的喜悅。

我擺好架勢,低頭按電腦主機的啟動鍵。忽然,一張紙飛到我右手臂上。我用左手拈起來,像拈一隻忽然棲身的蝴蝶。它不是我的稿紙,是一張田字格的稿簽紙,上麵端正地寫滿了字。筆劃像蚯蚓,缺少鋒芒和力度。

我正要細讀那些文字,一雙大手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奪上來。我本能地攥緊拳頭,往後一縮,及時閃過一劫。順著那隻頎長白淨的手,我仰頭看見一個麵目清秀的男人。他正是我的鄰桌。我坐下時沒顧上左顧右盼。他低聲命令道:“對不起,你不能看!”

我怒目而視。這人不謝我,反倒疑心我。我說偏要看!他劈手一奪,那張紙像我們手中的斷橋哧地裂成兩半。“你太無禮了!”我盡量壓低嗓門說。“可你更無禮!你怎麼可以不經人允許就看別人的東西?”“是它飄到我眼前讓我看的!誰給你權利往我身上扔垃圾?”屋子裏一陣突然的靜默,然後是輕微的騷動。一個二十歲左右、穿藍色馬甲的網管走過來提醒我們:“請別大聲喧嘩!”

我乜斜著瘦男孩,低聲命令:“趕緊向我道歉,否則我不會還你!”他看上去比我小,臉色蒼白,眉宇間透著英氣。“應該道歉的是你!”他有些咬牙切齒。“要不然你得花重金贖它!雖然它在我眼裏不過是一張廢紙。”我把手中的那半張紙在他眼前抖了抖。

“看你錢迷心竅!這麼差錢用?”他依然不依不饒。說話時嘴皮往下一撇一撇的,顯出瘦削的皮包骨來。我好討厭他不陰不陽的語氣。我想說是的,我差錢用。我差整整兩萬元。我要出書。可我說不出口。兩年的腦力勞動將收獲不了一分錢,反而還要倒帖兩萬元。這就是我可能麵臨的悲慘處境。不,我不能。如果是這樣,我寧可把小說一頁一頁地撕成碎片。雖然,我的那些影子們會痛不欲生。我隻能請求他們的原諒。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開價吧!今晚一夜情?”這句話無異於向我無名的怒火裏潑進一壺油。他竟然把我當成了誘人上鉤的雞。我火冒三丈,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把他的肩重重用力一推,叉腰怒視著他:“流氓!”

他伸手撣了撣我推過的地方,好像他更在意我的手是否把他潔白的襯衣弄髒。我手掌敏感的神經末梢告訴我,這人除了腦子裏的思想,就隻餘下骨頭了。他那骨頭像刀棍,反成了自衛的武器。他的頭發噴過啫喱水,一絲不亂,整齊地泛著光。我想猜出他的身分,可好像並不容易。

“要打架到外麵打去!”已經走遠的網管又及時蟄回身,疾步來到我們麵前。

我迅速關掉電腦,拽緊我的手稿,還有那半張天外飛物,匆匆到總台接帳,然後,旋風般衝出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