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隻有一人是假意陪笑,那就是落英。她和我對望一眼,就能心息相通。和這個人的緣分真讓我吃驚。她就像我前世今生早已熟知的人,另一個自我的翻版。她與我的默契達到一個眼色就心領神會的地步。她愛過的那個男人是誰呢?我真想即刻問她,可想到耀祖說過這是她的心結,不要去碰。躍躍欲試的雄心又黯淡下來。說實話,今天能來參加這個酒宴,主要是衝她來的。她是個謎,對我有無窮的引力。
吃完飯,落英問還搞點什麼活動,比如喝茶、洗腳、唱歌。向鐵柱提意去喝酒唱歌。我擔心他會跳舞時趁機對我胡來,於是讚成一起去洗腳。到了洗腳城,落英主動要求給向鐵柱洗腳。我翻了她一眼,她一定讀出了鄙夷。可她仍然堅持著,並不理會我的好意。我說:“姐,您手上的功夫一定不如這些小女孩,她們可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腳上有多少個穴位,就與身體的髒器有多少對應的方子。您可不要好心做壞事。按錯了經脈,讓向局長吃不了兜著走。”據我觀察,落英已不是第一次甘當官員的洗腳女。可我偏偏要打破這個僵局。我明白她是寧願自己受委屈,也不願男人近自己的身。
還好,我的話起了作用。向鐵柱本來已經默許了落英的請求,竟然起身來到我麵前的小凳上坐下,不容分說,就挽起袖子給我洗腳。我嚇得驚叫一聲,雙腳咚地踩進桶底,水花四濺,向鐵柱頓時滿頭滿臉的中藥味洗腳水。
耀祖神色驚慌,趕緊拿紙巾給向鐵柱擦臉和頭發。向鐵柱卻把臉一抹,嗬嗬一笑,說:“辜鴻銘聞女人的小腳以臭為香,我洗美女作家的香腳以苦為樂。”我們起初莫名其妙地驚詫,繼而釋然,小心地陪笑。隻有落英一人竟是真的笑開了懷。我們的笑都停了,她的笑聲還像風吹過枝上的雨水,大珠小珠落玉盤。我知道她是心裏感激我,為她報了仇雪了恥。我還知道她的笑裏有苦有淚有不願為外人道的辛酸。她從我身上看到了同謀者的曙光。
他又問耀祖在哪裏工作,什麼學曆。耀祖畢恭畢敬地答了。向鐵柱拍拍耀祖撐在沙發扶手上的手,說:“小夥子,你和我有緣啊!”耀祖不知緣從何起,肅立著恭候答案。耀祖向我使眼色,吐舌頭。我於是強迫自己和顏悅色接受這高級別的服務。向鐵柱慢條斯理地說:“你們周書記是我戰友,在部隊裏是我要他向左轉、他不敢向右轉的下級鐵哥們。明白嗎?”耀祖於是像見到活菩薩,有福從天降的感激,恨不能雙膝下跪,磕頭焚香。他要了向鐵柱的名片,雙手抖抖地接過,像得了神賜,看了又看,再小心放進上衣的口袋裏。
第二天,我才知道這真是一次成功的鴻門宴。我們三人都各有收獲。耀祖說,落英為此要到了省城最好地段的城中村改造工程項目。僅這一項她能獲利多少,耀祖沒告訴我。他隻說為了感謝我們兩口子的大力配合,落英決定把她才住了兩年的別墅送給我們做結婚新房。不過,在她的新房落成之前,她還和我們同居一段時日。我們於是商議把婚期定在六月一日。這是我的主張。耀祖見證了我美色的奇功,於是言聽計從。我卻是為了紀念我的父親,紀念他為我的到來定下的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