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媽是愛他的。他也是愛我媽的。”我狠狠地打斷這個女人夢囈般的訴說。這難道就是她要講給我聽的故事嗎？天啦，怎麼會與我的小說《愛情紅綠燈》如此巧合！辰詩雨愛上的也是一位有婦之夫的處級幹部。
她拿起床頭上的一本書，“你還記得嗎？在耀祖家裏，我說你是仙人。因為你的小說恰好寫到我的心坎上。我一直想把我與你父親之間的故事寫一本書，可我到底閑不下來，久不提筆，寫起來錯字連篇。‘美政’多好的名字。可我當初不知道你就是柳伯能的女兒。你父親就有這樣的願望。他希望自己當一個老百姓信得過的好官。所以，他敢於帶領群眾向省裏為民請命，在江南縣當書記的時候修了一座大橋。讓全國最大的江洲上二十萬老百姓得了實惠。那兒的老百姓至今沒一個不懷念他的。”
“可他也因為這座橋中了糖衣炮彈。”我嚴肅地說。“那不是主要的。他是受過賄，我知道的。可他一直很謹慎，隻收禮物，不收現金。她給我工程做，也沒有討我多少好。我給他買高檔點的衣服。他怕招惹人，舍不得穿。我所能給他的隻有我今生唯一的愛情。他說有我的愛足矣。那一千一百萬元的人民幣，全是你母親的手筆。你爸還有三百萬元交不出來。”落英到底知道多少，她還要抖出多大的謎底！我既緊張驚訝，又有窮追到底的興趣。
“可我媽說我爸隻有一百萬元的窟窿沒填上！”
“我左拚右湊幫他墊了兩百萬，還餘下一百萬，我實在沒辦法了。這倒也讓我的心稍稍好過一些。你爸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了我。就是因為他的支持，我才做房地產的。我的命運可以說也因為他而改變。我多麼希望還清那筆錢，你爸就能回到我身邊啊。我等了他十年。十年啊！他卻就那樣走了，把我的心和後半輩子一塊兒帶走了。”落英泣不成聲了。她有多少期盼和委屈都在滔滔淚水中付之東流。
“天啦！三百萬人民幣單是白紙壘起來，也比我人高啊！我爸和我媽那麼節儉的人怎麼會花掉三百萬？”
落英拿起床頭上的紙巾拭幹了眼角，“你媽嫁給你爸的時候，就已經懷了孩子。她自己起初不知道，因為那個男人與她有了那一次後，就出國了。她想打掉那個孩子，可你父親不忍心。他是太愛孩子了。他對所有的孩子都有一顆仁慈的心。你不知道嗎？”落英問我。我點點頭。我承認落英比我母親更理解我父親。
她接著講道：“為了保障你父親還有一個屬於他自己親骨肉的生育權，他不得不讓你母親躲到深山裏生下孩子，那是個可愛的男孩。你父親喜歡，視若己出。可你母親信不過你父親。她執意要把孩子送出國，對外宣稱是你舅的孩子。這就需要一大筆錢。這筆錢從何而來？從你父親手中的權力來。你母親始終不同意離婚，也多少因為這個。她模仿你父親的筆跡，給別人簽文件。弄得你父親騎虎難下，又不敢聲張。他是眼睜睜看著自己滑下地獄的深淵。可為了掩人耳目，他隻能睜隻眼閉隻眼。唯一讓他堅守婚姻的理由就是你母親生了你。潤青，你真不知道你父親有多愛你！你是他的命啊！他想到那些可怕的數據，多次想到自殺，可因為你太小太小，他不想讓你過早失去父愛。在他最後的那段日子裏，他真的恨不得一股腦地把全部的愛都注射給你。所以，他對組織提了唯一的要求：一定要等你考完中考，再向社會公布他的罪行。”我已經泣不成聲，淚水遮住了我的眼睛，我什麼也看不見了。我實在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可你們背著我媽，照了結婚照？我母親一次失足就要一輩子受懲罰嗎？”我終於明白我母親為什麼老是把女孩的貞操掛在嘴邊，她是深受其苦啊。“是我後來請電腦師拚上去的。一直掛在我這間密室裏，誰也不許進來。這間房子裏隻有我和你爸。他雖然不在了，可一直陪著我。我給他彈《命運》鋼琴曲。你想聽嗎？我彈給你聽。”她不等我回答就走到鋼琴前演奏起來。她的手指在鍵盤上瘋狂地敲擊，像拍著命運的門叩問幸福的路徑。我理解她的痛苦，是靈魂沒有歸宿的飛逝，是我不能觸碰的命運的琴弦。我知道她沉浸在往事的潮水裏，與我父親正做著久違的私語。
我掩上房門，悄悄溜出這座幽靈般的別墅，朝著我母親的家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