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聯合談判(2 / 3)

兩主帥都沉默無語,對誰握帥印,不願發表意見,也無續談之意。會議便不歡而散。

這天晚上,曹新義回家,在輪渡上與弟弟不期而遇。曹新義鬱鬱寡歡,下了船,也不急於上岸。約弟弟坐於江堤吹風。夜晚的長江溫婉嫵媚。往來船隻各行其道,秩序井然。鱗次櫛比的埠頭伸著長長的脖頸,開懷暢飲。碼頭工仍在坡上坡下地穿梭。隻是少了白日撕破喉嚨的號子聲。一切都是那麼安然,靜謐。

曹新義遞過一根武漢產的666牌香煙。曹新生搖頭說不抽煙。曹新義便自己劃燃洋火點著了,抽著悶煙。火星在黑暗裏一明一滅,似熒火蟲努力掙紮著翅膀。

“哥,平時沒見你抽煙哩。”

“煙能解悶。”

“怎麼啦?有什麼心事?”

“這樣的城市,這樣的夜色,應該來瓶漢汾,喝個酩酊大醉才有趣。”曹新義望著燈火闌珊的江麵道,“新生,你看這長江漢水多麼偏愛武漢啊。先說漢水,取南北中三源,穿秦嶺大巴,北接中原,南臨三湘,曆峽穀險灘,育丘陵盆地,時而高山時而峽穀,時而平坦時而崎嶇,時而平緩時而湍急,一路坎坷向前,卻選擇在這裏注入長江,隱沒自己的光環,成就長江的氣勢。你再看長江,中國第一大河。無論長度還是流量都是亞洲第一大河,聽說也是世界第三大河。她不舍晝夜,不拒小流,奔騰向前,注入東海,孕育了華夏文明,孕育了中華民族,哺育了一代又一代中華兒女。堂堂一母親河,縱橫6300多公裏,竟選擇在這裏穿城而過,作了一個城市的內流河。兩江相會,三足鼎立。這在全國絕無僅有,在全世界也屬罕見。你說,我們能在武漢這個城市生活和工作,得天之厚愛,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啊。”

“說的好,哥。你不說,我倒沒留意。長江真是咱武漢的內流河哩。”

“可惜啊,天下能有幾人真正具備長江漢水的胸懷氣度,有幾人真正熱愛這個得天獨厚的城市!”

曹新生望了一眼哥哥,擔心道,“哥,你有什麼煩心事?我一直覺得你是個淡定的人。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今兒怎的如此大發感慨?”

“新生,你說你革命是為了什麼。”

“還用問嗎?當然是反滿逐洋,救亡圖存。”

“沒有別的目的嗎?比如,如果有一天革命勝利了,論功行賞,在無數的官位中討一頂帽子戴戴,在慶功宴上分一杯羹喝喝。”

“不稀罕那個。你稀罕嗎?”

“我們不。可有人在乎這個。”

“誰?”

“其實很多人都在乎。人在名利麵前很難取舍的。人隻有看破紅塵,把欄杆拍遍,才會心靜如水。而水也是動蕩不安的。我想,將來有一天革命勝利了,我可能去教會,或者去歸元寺、長春觀都行。這麼多年,國內國外,風風雨雨,我累了。我想活得安靜些。活得心如止水才好。”

“竟從你嘴裏說出這樣悲觀厭世的話來!你不是常說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一定要做幾件於國於民有利的事,才不枉來世一遭嗎?”

“是啊。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我現在的想法也隻是說說而已。畢竟身處塵世,一顆凡心未了啊。我不像你,有了未婚妻。凡事都有了牽掛和顧慮。我是來去去了無牽掛的人哩。靜庵兄活了三十七歲,不也是一個人赤條條去了嗎?”

“哥,別說了。我聽了都想掉淚。你也快三十了吧?男大當婚。你又在學校工作,身邊的女孩雲集,就沒一個讓你看得中的嗎?”

“你還是沒理解哥哥。我是怕革命垂青武漢,武漢卻要失之交臂啊。”

“為什麼這麼說?”

“孫文先生組織的起義迄今已達十次之多。從乙未廣州之役,到今年的黃花岡起義,革命黨人前赴後繼,浴血奮戰,可沒一次成功。武漢得益於香帥的洋務新政,為湖北革命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條件。現在又有鐵路風潮席卷而來,商民各界傾向革命之心空前高漲,加之湖北新軍大量外調,敵人抵抗力量削弱。可以說當前是天時地利,就差……”

“差什麼?差人和?”

“算了,別說了。說點輕鬆的,你最近可去過桃花塢?”

“提妓院做什麼?難道那汙濁之地有你心儀之人?”

“沒,沒有。怎麼可能?你把哥想成啥人了?”

曹新義腦海裏浮現出當年在胭脂坊的情境。臉上便泛起了脈脈溫情。這溫情卻是轉瞬即逝的。他現在多麼渴望去一趟桃花塢啊。可他不能說出來。他怕弟弟恥笑。況且,即使去了,又能怎樣。不是照樣要貼上這樣那樣世俗的標簽,選擇望而卻步退避三舍嗎?

“走吧!哥。總有好女孩等你的。”兄弟倆默默無語回家去。他們倆似乎都有很多的肺腑之言渴求傾訴,又礙於情麵,不敢說個痛快。人年齡越大,往往越好麵子。在親人之間更甚。

兄弟倆回到家,本想各自早些歇息。不料踏進門檻,即聽到父親雷霆萬鈞的責罵。曹玉林手中舉著一份報紙,氣急敗壞道:“你們回來的正好,我正等著你們哩。看看,這上麵寫的什麼?”

曹新生從地上拾起報紙,見是《大江報》,心下一喜,格外親切。報紙對清廷自五月以來在鐵路借款、立憲和谘議局上京請願之事做了回顧綜述。5月8日,清廷成立皇族內閣。9日,拋出了鐵路國有政策。20日,郵傳部大臣盛宣懷奉旨與英法德美四國銀行在北京正式簽訂借款合同25條。

曹新生看著看著就放聲朗讀起來。他念道:《大亂者救中國之妙藥也》:

“中國情勢,事事皆現死機,處處皆成死境。膏肓之疾,已不可為。然猶上下醉夢,不知死期之將至。長日如年,昏沉虛度,軟癰一朵,人人病夫。此時非有極大之震動,極烈之改革,喚醒四萬萬人之沉夢,亡國奴之官銜,行見人人歡戴而不自知耳。和平改革既為事理所必無,次之則無規則之大亂,予人民以深痛巨創,使至於絕地,而頓易其亡國之觀念,是亦無可奈何之希望。故大亂者,實今日救中國之妙藥也。嗚呼!愛國之誌士乎?救國之健兒乎!和平已無可望矣!國危如是,男兒死耳,好自為之,毋令黃祖呼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