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毛蟲的行進列隊(3 / 3)

在我的砂土層坡道上,有幾隻盆口圓周為一點五碼的大花盆,種著棕櫚樹。鬆毛蟲經常攀爬花盆的盆壁,並且一直攀爬到盆口突出的盆沿上。這個場所非常適合它們行進。可能因為盆沿十分穩固,不必擔心在鬆軟多沙的地上有成堆的泥沙崩塌物;也可能因為有個在攀爬疲勞後有利於休息的水平位置。環形跑道是現成的,需要我做的隻有等待實現計劃的合適時機的到來。這個時機即將到來。

一八九六年,一月三十日,快要到中午十二點時,我突然看到一大隊鬆毛蟲在列隊行進,按部就班地向花盆盆沿爬去。它們排成一列慢慢地爬向巨大的花盆。它們到達花盆盆沿後,排列整齊地列隊前進。這時另外一些鬆毛蟲也陸續地到來,把列隊拉長。我等待鬆毛蟲編織的這條帶子再度閉合,也就是說等待那個始終沿著環形軟墊行走的首領回到它開始的起點。環形跑道在一刻鍾內鋪成了。這條閉合的環形跑道畫得多出色啊,很接近圓圈。

下一步就是除去攀升縱隊的其餘成員。過多的新成員會擾亂列隊良好的秩序。清除所有絲質的羊腸小道,不管是新的還是舊的,也一樣重要。因為它們可能把花盆盆沿和地麵連接起來。我用一支大畫筆把多餘的鬆毛蟲掃掉,再用一把大刷子細心擦抹花盆盆壁,使鬆毛蟲在行進道路上鋪設的絲線全部去除,不要留下任何氣味,這可能會造成混亂。當一切準備就緒時,一個奇怪的景象在等著我們。

在這個連續不斷的環形列隊中就不再有首領了。每條鬆毛蟲的前麵都有另外一條,在絲線的痕跡的引導下,緊緊地跟著前麵的同伴。這個痕跡是大家集體勞動的成果。每條鬆毛蟲後麵也都有另一條鬆毛蟲緊緊跟隨著。這個現象在整條鏈條上一成不變地重複著。沒有一條鬆毛蟲指揮,沒有一條鬆毛蟲憑自己的喜好改變跑道路線。大家都絕對服從、絕對相信原本應該為它們引路,而實際上被我的妙計取消了的向導。

鬆毛蟲在花盆盆沿上鋪設絲質軌道,這條軌道很快就在不斷吐絲的行進行列中轉變成一條狹窄的帶子。這條軌道最後回到起點,沒有任何分支,因為分支都被我用刷子破壞掉了。在這條騙人的封閉的羊腸小道上,這些鬆毛蟲會做什麼呢?它們會一直轉圈閑逛、直到筋疲力盡嗎?

古老的煩瑣哲學家喜愛引用布裏丹的驢子。這頭有名的毛驢置身於兩份幹草之間餓死了。因為這兩份幹草重量相同、方向相反,它不知道選擇該吃哪個。這頭驢受到了誹謗中傷。它並不比其他驢子愚蠢,本應該大吃特吃這兩份幹草來回答理論的陷阱。那我的鬆毛蟲會聰明一點嗎?經過許多嚐試後它們能夠衝破讓它們始終陷在其中而找不到出路的封閉環形跑道嗎?它們會決定從這邊改變方向或從那邊改變方向嗎?什麼才是得到那份幹草的唯一方法?幹草就在那兒,在隻有一步之遙的綠枝上。

我認為會這樣,但是我錯了。我對自己說:“過些時候,一小時,可能兩小時,行進列隊將會轉彎;然後鬆毛蟲將會意識到它們走錯了路。它們將會拋棄這條錯誤的道路,在某個地方下降。”

當什麼也無法阻礙它們離開的時候,它們會留在那裏,飽受饑餓,任憑風吹雨打,在我看來這是不可思議的愚蠢行為。但是,事實卻使我不得不接受這個不可思議的事實。讓我們詳細談談吧。

一月三十日,大約中午時分,風和日麗,鬆毛蟲列隊開始環形行進。它們步伐整齊,步步緊跟著前麵的那條鬆毛蟲。這條連續不斷的鏈條排除了變換方向的首領,所有鬆毛蟲都機械地前進,就像指針忠於鍾麵的圓周一樣。沒有首領的列隊不再有自由、不再有意誌。它僅僅變成了機器的齒輪。這種情況持續了幾個小時,又持續了幾個小時。成功大大超出了我大膽的懷疑。我大為吃驚,更準確地說,我驚呆了。

同時,重複的環形行進使最初的軌道變成了一條兩毫米寬的漂亮帶子。我很容易看到這條帶子在花盆的紅色底色上閃耀。這一天快結束了,跑道的位置沒有任何變化。一個令人驚訝的證據證實了這一點。

軌道並不是一條平坦的曲線,而是一條歪斜起伏的曲線。這條曲線在某個點上彎曲,並且在略微下降到花盆盆沿背麵後,又在不遠處折回。從一開始,我就用鉛筆把這兩個彎曲點標注在花盆上。而且,整個下午以及接下來的幾天,直到這場瘋狂的舞蹈結束,我看到鬆毛蟲的細帶子在第一個彎曲點下降到盆沿北麵,在第二個彎曲點又上升到盆沿上。一旦第一條絲線鋪好,要行進的路就不可變更地決定了。

雖然道路不變,但速度卻不是如此。我測量了它們走過的路程,計算出它們平均每分鍾走九厘米。不過它們或多或少會有休息,有時速度會放慢,特別是溫度降低時會更慢。到了晚上十點,它們開始懶散地搖擺身體往前進。由於寒冷、疲勞,毫無疑問也由於饑餓,可以預見它們會再次停下來休息。

就餐時間到了。鬆毛蟲成群結隊地從暖房的窩裏出來吃我種在絲囊旁邊的鬆樹枝杈。因為天氣暖和,荒石園裏的鬆毛蟲也出來了。排列在花盆盆沿上的那些鬆毛蟲也會樂意聚餐的。它們走了十個小時肯定會食欲旺盛。鬆枝蒼翠欲滴,要到這一大片綠油油的牧場隻要下降就行了。但是這些可憐的鬆毛蟲卻不這麼做。它們對那根帶子唯命是從。十點半,我離開了那些饑腸轆轆的蟲子,並相信它們會徹夜思考後,明天就會回到原來的軌道上了。

我錯了。我以為它們苦受煎熬的胃能夠使它們茅塞頓開,我太過相信它們了。一大早我就去看望它們。它們還像昨晚那樣排列著,但是一動不動。當天氣稍微暖和些,它們擺脫了麻木的狀態,複蘇了,又重新走動起來。像我昨天看到的那樣,環形列隊又重新開始行進了。它們像機器一樣頑固死板,不多做一分,不少做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