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蝸牛這樣一個無害而且非常和平、從不主動與別人發生爭吵的對手,螢火蟲的這種麻醉才能有什麼用呢?我想我大概知道。阿爾及利亞有一種叫做德裏爾蟲的昆蟲,它雖然不發光,但在身體結構,特別是在習性方麵和螢火蟲很接近。它也以陸生軟體動物為食。它的獵物是一種有著漂亮螺旋殼的圓口類動物。一塊結實的肌肉把一隻石質封蓋緊緊地固定在這個動物身上。這是一扇活動的門,居住者隻要一退回屋子,門就快速關上了。當這位隱居者外出時,門很容易打開。有了這樣的開關係統,這個住所變得不可侵犯,而德裏爾蟲知道這一點。
德裏爾蟲被黏附器固定在蝸牛殼的表麵,螢火蟲會讓我們看到它的等同物。它窺探著,等待著,必要時需要整天這樣做。最後出於對空氣和食物的需求圍在甲殼裏的蟲子不得不露出身子,至少門微微半開,這就夠了。德裏爾蟲立刻趕到,廝打一番。門不再關上了,這個進攻者將堡壘據為己有。有人認為用一把大剪刀首先把封蓋上的運動肌肉切開,但是應該打消這樣的想法。德裏爾蟲的雙顎所裝備的工具還不足以立刻磨掉一塊大肌肉。必須一接觸操作就立刻成功,否則受攻擊者便會縮回甲殼裏,仍然充滿活力,這樣一來包圍就要重新開始,和之前一樣困難,使德裏爾蟲無限期挨餓。我雖然沒有見到過德裏爾蟲,這在我們這個地方沒有,但我推測它的進攻方法和螢火蟲相同。這隻阿爾及利亞蟲子不比我們吃蝸牛的蟲子把獵物的肉切得更碎:獵物開始變得遲鈍,隻需將蓋殼稍微打開一會兒,稍微扭動它幾下使它麻醉。這就夠了。於是進攻者鑽進甲殼裏,安安靜靜地吃掉了一隻不能用肌肉進行一點兒反抗的獵物。這是我利用一點點邏輯推理進行的判斷。
現在讓我們回到螢火蟲身上來吧。如果蝸牛在地上爬行,甚至縮進殼裏,對它進攻是毫不困難的。蝸牛的殼沒有蓋子,身體前部的大部分都露在外麵。由於對危險的恐懼,外膜的軟肉縮緊了。這種情況下蝸牛無法自衛,容易受到攻擊。但是經常有這樣的情況,蝸牛呆在高處,貼在稻草稈上或是一塊光滑的石頭上。這種支撐成了它的臨時蓋殼,能夠抵擋任何企圖騷擾殼內居民的壞人的進攻;不過有個條件,那就是圍牆四處任何地方都沒有裂縫。但是經常出現這樣的情況,蝸牛殼和支撐物之間沒有貼緊,留下了哪怕是一點點大的裸露處,這就足夠螢火蟲用它靈巧的工具蟄咬蝸牛,使蝸牛陷入沉睡,而螢火蟲自己安靜地飽餐一頓。
螢火蟲飽餐的過程總是十分謹慎。進攻者必須小心翼翼地對獵物進行加工,不要引起它的掙紮,正在高莖上熟睡的蝸牛稍有掙紮就會從高莖上掉落下來。任何獵物掉到地上就徹底完了,因為螢火蟲不會熱情地去尋找獵物,它隻是利用好運得到東西而不肯辛勤尋找。因此在高莖上它必須保持平衡,攻擊時要盡可能地輕輕螫咬;它必須非常謹慎小心,使蝸牛毫無痛苦,不產生任何肌肉的反應,免得它從高處掉下。由此可見,突然的深度麻醉是螢火蟲達到目的、安靜地捕食獵物的最好方法。
螢火蟲是怎樣吃獵物的呢?是真的吃嗎?也就是說,它把蝸牛分成一塊一塊的、切成細片,然後加以咀嚼嗎?我不這麼認為。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俘虜的嘴巴上有任何固體食物的痕跡。嚴格意義上來說,螢火蟲並不是吃,而是喝。它采取蛆蟲那樣的辦法,把獵物變成稀粥來喝。它就像蒼蠅的食肉幼蟲一樣,在吃之前先把獵物變成可消化的流質。
整個過程是這樣的:不管蝸牛有多大,哪怕像陸地大蝸牛一樣,總是由一隻螢火蟲去將它扭得沒有知覺。不一會兒,客人們都趕來了,兩隻,三隻,然後更多,它們和真正的擁有者沒有爭吵地歡宴一堂。讓它們飽餐兩天後,我把蝸牛殼翻轉過來,蝸牛殼孔朝下。裏麵的東西就像被翻轉的鍋裏的湯一樣流了出來。那些客人吃飽離開了,隻剩下這一點殘渣。
事情很明顯。就像我們開始說的“扭”一樣,經過一再輕輕地螫咬,每個客人都用某種專門的消化素來加工,蝸牛肉變成了肉粥,大家各吃各的,盡情享用。因此,螢火蟲嘴裏的那兩個彎鉤除了用了叮蝸牛注射麻醉毒汁以外,無疑還可以將蝸牛肉變成流質。這兩個小工具要用放大鏡才能看到,它們似乎還有其他作用。它們是凹形的,就像蟻蛉嘴上的彎鉤一樣,用來吮吸喝光獵物,而不用將獵物切成碎片。不過兩者有個很大的區別,蟻蛉留下了大量的殘渣,並把它們扔到挖在沙地上漏鬥狀的陷阱外麵,而螢火蟲這個液化專家,卻吃得一點兒也不剩,或者說幾乎一點兒也不剩。它們使用了類似的工具,一個隻吮吸獵物的血,另一個則先將獵物進行液化處理,然後將獵物吃光。
有時蝸牛所處的平衡狀態非常不穩固,可螢火蟲卻做得非常精細。我的玻璃瓶給我提供了大量的例子。被關在容器裏的蝸牛爬到用玻璃片蓋住的瓶口,用一點點黏液把自己黏在玻璃上。這隻能讓它暫時停留,隻要輕微地一動,殼就會從玻璃上掉到瓶底。
螢火蟲經常借助攀升器官來補充腿力的不足,攀爬到高處。它選擇它的獵物,一番觀察之後找到一個縫隙,便輕輕一咬,使獵物失去知覺,然後立刻變成肉粥,這將會是它幾天的食物。
螢火蟲吃完後離開了,殼便完全空了,而且僅僅塗了一點點黏液固定在玻璃上的殼並沒有掉下來,甚至位置也一點兒都沒動。蝸牛在變成肉湯的過程中絲毫沒有反抗,在它受到第一記進攻的地方被吮吸幹。這個小細節告訴我們,具有麻醉作用的螫咬是多麼敏捷迅速,沒有讓蝸牛從光滑垂直的玻璃上掉下來,甚至在非常不牢的黏著線上也一點兒都不晃動。
在這樣的平衡條件下,光靠螢火蟲那又短又笨的腳是明顯不夠的,還需要有種特殊的工具。那個工具不怕光滑,能攀住無法抓著的東西。它確實有這樣的工具。在螢火蟲的後腿末端有個白點,在放大鏡下可以看到上麵有大約十二個短短的肉刺,有時聚成一團,有時像玫瑰花瓣似的張開。這是黏附和移走器官。它如果想把自己固定在某個地方,甚至固定在非常光滑的表麵,例如禾本科植物的莖稈上,螢火蟲就打開它的玫瑰花結,把它鋪在支撐物上。它利用自己的黏性把自己貼在支撐物上。這個器官是通過抬高和降低、張開和閉合來幫助螢火蟲行走的。總之,螢火蟲是一種新型的自助前進的雙腿殘廢者,它在腿後部放了一朵漂亮的白玫瑰,一個沒有關節、可向四處活動的長著十二根趾肢節的爪子,這種管狀的趾肢節不能抓著東西,隻能黏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