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童年的回憶(3 / 3)

這片小樹林給了我多少歡樂啊!自從我第一次發現蘑菇後,我又去了好幾次。在那裏,在烏鴉的陪伴下,我獲得了關於蘑菇的知識。我采了很多蘑菇,但這些蘑菇都沒有被家人采用。被我們稱為“布雷道爾”的蘑菇名聲不好,說是吃了會中毒。因此母親便將它們從餐桌上清除了。我很難理解如此可愛的蘑菇怎麼會如此惡毒;但我最終還是相信了家人的經驗;盡管我冒失地和這種毒物打交道都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我多次來到山毛櫸樹林,並將我的發現物分成了三類。第一類是數目最多的,這種蘑菇的底部帶有環狀葉片。第二類的下表麵襯有一層厚墊,帶有很多難以看清的洞眼。第三類蘑菇有像貓舌頭上的乳突一樣的小尖頭。為了方便記憶,需要找出一定的規律,這使我發明了一種分類法。

很久以後我得到了一些書,從書上得知我所歸納的那三種類型早就有人知道了;而且還有拉丁語名稱,我並不失望。拉丁文使蘑菇變得高貴了;教區長頌彌撒曲時所用的古老語言也給蘑菇帶來了榮耀,蘑菇的形象變得高大了。想必它是真的重要,才配得上學術上的稱號。

那些書還告訴我,那個曾經引起我興趣的煙囪冒煙的蘑菇叫做狼屁,我不喜歡這個名字,覺得很粗俗。它還有個得體的名稱,叫做麗高釋東,但這隻是表麵現象,因為從拉丁語詞根上講麗高釋東就是狼屁的意思。植物誌裏存在著大量並不總是適合翻譯的名稱。古人流傳下來的東西不如我們如今的那麼嚴謹,植物學經常不顧文明道德保留那些粗魯的詞彙。

對蘑菇表現出獨特好奇心的童年已經離我非常遙遠了!賀拉斯曾說過:“歲月如梭!”是的,歲月飛逝,特別是歲月快到盡頭的時候!歲月曾經是快樂的小溪,順著感覺不到的坡麵晃悠悠地穿過柳樹林;如今卻有無數殘骸在上麵盤旋,奔向深淵。光陰飛逝,讓我們好好利用吧。夜晚,伐木者急忙捆好最後的柴把。我也是科學森林中的一名普通伐木者,在風燭殘年之時,我也要趕緊整理好我的那捆柴把。在昆蟲本能的研究中我還有什麼要做呢?似乎沒什麼了;頂多隻剩下一兩扇打開的窗戶,窗口朝向的那個世界還未被開發利用,這值得我們去關注。

我童年時代就喜愛的植物——蘑菇將有更糟糕的命運。我一直關注著它們。直到今天,我仍會邁著蹣跚的步伐,在秋天晴朗的下午去看望它們。我仍然喜歡看從歐石楠地毯上冒出的大腦袋牛肝菌、柱形傘菌和紅色珊瑚菌。

塞裏昂是我的最後一站,那裏的蘑菇吸引了我。周圍長有茂密的聖櫟樹、野草莓樹和迷迭香的山坡上全是蘑菇。這幾年來,如此豐富的蘑菇使我想到了一個瘋狂的計劃:將那些無法按原樣保存的蘑菇以模擬畫形式收集起來。我將我身邊的大大小小的蘑菇按照實際尺寸畫了下來。我不懂水彩畫,但沒關係,不曾做過的事也可以試著去做。一開始做得不好,然後會越做越好,最後會做得很好。繪畫還能夠緩解每天的煩悶。

最後,我畫了幾百幅蘑菇圖,圖畫上的蘑菇的大小和顏色都和實際中的一樣。這些收集是有一定的價值的。如果在繪畫的藝術手法上有所欠缺,它至少是真實準確的。這些畫引來了一些參觀者周日前來參觀,都是些鄉親們,他們天真地看著這些畫,驚訝於這些畫是用手畫出來的,而沒有借助於模子和圓規。他們一眼就認出我畫的是什麼蘑菇;他們告訴我它的俗名,這正證明了我畫得很逼真。

如此辛苦得來的這一大摞水彩畫會變成什麼呢?我的家人可能一開始會把它作為遺物珍藏;但它占據了太多空間,遲早會從一個櫃子搬到另一個櫃子,從一個閣樓搬到另一個閣樓,被老鼠啃咬,被弄髒被汙染,最終落入某個遠方侄孫手中,他將會把圖畫裁成正方形用來折紙。我們抱著幻想真摯愛護過的東西最終會遭到無情的現實的蹂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