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從軍女子的文學形象(3 / 3)

星敢時報入京師,誰家兒女不傷悲!

天子驚憮恨失守,此時文武皆垂首。

何事文武立朝綱,不及閨中林四娘!

我為四娘長太歌成餘意尚彷徨。

賈寶玉之作,博得一片讚歎。

這篇姽姻詞沁可以稱作(紅樓夢)中詩詞的佳作。

當然,作者是站在正統的政治立場上,對於所謂“強吞虎豹備如蜂”的“流寇”持敵視態度的。所謂“不期忠義明閨閣''“誓盟生死報前王”,也宣傳無條件忠於專製君王的奴性觀念。不過,其中“何事文武立朝綱,不及閨中林四娘”句,則實際上也是對專製主義政治腐敗無能的一神批判。作者說我為四娘長太息,歌成餘寬尚彷徨。”實際上又是在呼喚一種在“一戰再戰不成功”,“紛紛將士隻保身”時,不畏強敵勇敢奮爭的英雄主義精神。

這種英雄主義精神,在作者筆下,是體現於閨閣中女子林四娘“繡鞍有淚”,“鐵甲無聲”的軍事實踐的。作者對“柳折花殘”以及所謂“魂依城郭家鄉近,馬踐胭脂骨髄香”的悲劇結局的深切感歎,使對這種英雄主義的頌揚達到髙峰。

回顧曆史,鍾以知道(姽緬詞)中關於女軍訓練與作戰的文學描寫是有史實根據的例如恒王好武兼好色,遂教美女習騎射。秣歌豔舞不成歡,列陣挽戈為自得。眼前不見塵沙起,將軍俏影紅燈裏。”“丁香結子芙蓉絛,不係明珠係寶刀。戰罷夜闌心力怯,脂痕粉潰汙鮫綃。”“號令秦姬驅趙女,秣桃豔李臨疆場。繡鞍有淚春愁重,鐵甲無聲夜氣涼。”“賊勢猖厭不可敵,柳折花殘實可傷,實際上都有一定的曆史真實以為依據,並不是憑空的假造。

(聊齋誌異)卷二(林四娘)曾經記述了一個淒婉感人的故唞。

青州道陳公寶鑰,閩人,夜獨坐,有女子搴幃入。視之,不識,而豔絕,長袖宮裝。笑雲:‘淸夜兀坐,得勿寂耶公驚問:‘何人曰:‘妾家不遠,近在西鄰。’公意其鬼,而心好之。捉袂挽坐,談詞風雅,大悅。““談及音律,輒能剖析宮商。”“固詰之,女愀然曰:‘妾,衡府宮人也。遭難而死,十七年矣。……’臨別有詩:“靜鎖深宮十七年,誰將故國問青天閑看殿宇封喬木,泣望君王化杜鵑。海國波濤斜夕照,漢家簫鼓靜烽煙。紅顔力弱難為厲,惠質心悲隻問禪。日誦菩提千百句,閑看貝葉兩三篇。高唱梨園歌代哭,請君獨聽亦潸然。”

王士滇(池北偶談)卷二一(談異二)也有(林四娘),所述故事略同,四娘自述身世曰妾故衡王宮嬪也,生長金陵。衡王昔以千金聘妾入後宮,寵絕倫輩,不幸早死殯於宮中。不數年,國破,遂北去臨別贈詩意境亦大體類同而辭句有異。

此外,林四娘的生動故事,又見於林雲銘的(林四娘記)、碎維崧的(婦人集)以及盧見曾的(國朝山左詩鈔)等。

(池北偶談)中林四娘初次出現時的.情形為:“逡巡間,四娘已至前萬福,蠻髻朱衣,繡半臂,鳳觜靴,腰佩雙劍。陳疑其仙俠,不得已,揖就坐。”半臂小靴及所謂“腰佩雙劍”裝束,儼然軍飾戎服陳維崧(婦人集)中林四娘的形象,也是“身縈半臂,足躡翠靴,錦絛雙環,懸利劍,冷然如聶隱娘、紅線一流”。清人杜鄉漁隱(野叟閑談)卷一(林四娘)中也描繪道:“衣紅袍,上加金繡錦半臂,腰絜赤綃瞅,左右懸雙劍,著小紅靴。”林雲銘(林四娘記)所記載的林四娘故事,甚至還有“持弓回射,矢如雨集”的情節。

關於林四娘的文字,所記述故事大致都是這樣的:林四娘生前為衡王宮人,生前頗受衡王寵愛,國破後衡王北去,她的孤魂留戀詩雲“靜雄深宮憶往年,樓合薄1玻逋烽煙6紅顔力羽難為厲,黑海心悲隻學撣。細讀花千百傅,閑看貝葉兩三篇梨園髙唱(升平曲).君試聽之亦惘然。舊墟,往往夜返青州,固述故國之思有人甚至說,(姽嬅詞)“姽涵''即暗示“鬼”之“活“也。有的學者考證,林四娘的故亊,是和明朝最後一位衡王朱由糊相聯係的。然而,他不僅不是因鎮壓農蘆起義而戰死的,而是曾經和農民軍一度合作,共同抗淸,最後被滿清統治者殺死的。順治三年(公元1646年),清王朝押送郡王和宮眷北上時,又有許多王室成員和宮中汩女死亡,“林四娘或即於此時,並且死得比較壯烈,所以身後受到人們的杯念並把她的故亊和傳說流傳開來。”

應當看到,賈寶玉(姽緬詞)所謂“叱吒時聞口舌香,霜矛雪劍嬌難舉”等句,透露出了貴族公子對女軍從“好色”的心理基點出發的不盡健康的意識,這自然也是和賈寶玉的身份相符合的。值得引起注意的是,古代文人關於女性習武從軍的記載,大多都難以掩飾內心的輕薄之意,這是我們在討論中國古代女子從軍史時不能不麵對的一種特殊的文化現象。

通俗小說中的女子從軍故事

中國古代通俗小說中的女軍形象,以及由此所反映的重要的曆史現象,所寄寓的寶貴的文化信息,也值得我們注意。

(初刻拍案晾奇)卷三一(何道士因術成奸,周經曆因奸破賊),講述了我們前麵已經說到的唐賽兒起義的故事。

作者是站在維護專製主義王朝正統的政治角度對起義進行攻擊的,開卷引詩所謂“天命從來自有真,豈容奸術恣紛紜!黃巾張角徒生亂,大寶何曾到彼人”就鮮明地表現了作者的立場。作者還寫道,悖叛之亊,天道所忌,若是得了道術,輔佐朝廷如張留王學太{林四娘故亊的演變及其曆史真象),(蒲鬆齡研茺集刊)第1輯,齊書社1980年版侯、陸信州之類,自然建功立業,傳名後世。若是萌了私意,打點起兵謀反,不曾見有妖術成功的。從來張角、征側、征貳、孫恩、盧循等,非不也是天賜的兵書,畢竟敗亡。所以(平妖傳)上也說道‘白猿洞天書後邊,深戒著謀反一事’的話。”

作者還說事體本如此明白,不知這些無主意的愚人,住此清平世界,還要從著白蓮教到處哨聚倡亂,死而無怨,卻是為何而今說一個得了妖書倡亂被殺的,與看官聽一聽。有詩為證:蚤通武藝殺親夫,反獲天書起異圖。擾亂青州旋被戮,福兮禍兮理難誣,可見,其立場是十分明確的。

不過,對於唐賽兒起義的若幹描寫,至少說明了在作者所處的時代,民間對於女軍的認識,因而仍然有值得珍視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