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摸蟹項目讓徐天野狠狠賺了一筆。熱鬧的時候,稻田裏足有二三十人,從早到晚,人影和乍乍呼呼的說笑喊叫聲此起彼伏縷縷不絕。看守稻田的朱福景估計,哪天塞到小舅子手上的票子都數以千計。剛人夏的時候,徐天野對朱福景說,姐夫,我的事多,正好你夜裏睡在碉堡,那兒緊挨河套,那片稻田也隻有交你我才放心。你說吧,是想按股分成,還是按月拿報酬?朱福景問,我不懂啥叫按股分成,按月拿報酬又怎麼說?徐天野說,按月拿報酬就是我每月給你一千元,嫌少再商量。按股分成呢,就是秋後一起算,稻田一年到頭的各種開銷都剔出去,純贏利部分咱兩家二八分成,你二,我八。朱福景笑道,你才二呢。徐天野也笑,說那姐夫就二五,哈,二五也不好聽,幹脆你三我七,誰跟誰呢,是吧?那時節,朱福景哪會料到稻田會有這般收人,不就是一畝地幾百斤稻穀嘛,刨除交給村裏的承包款。就是有賺,也有限。當時,朱福景沒猶豫,笑過之後便選了早澇保收的一月一利索。稻田摸蟹的創收項目是人伏後鬧騰起來的,讓菩提灣的人們大大吃驚。徐天野不惜下血本搶包稻田,原來伏筆在這兒。一般人下棋看三步,他卻算計五步,不服不行啊!可是,徐茂林活著時,嚴防死守,堅決不讓村人踏進稻田。徐老茂死後,沒人管得那麼死了,偶爾踏進泥水裏雖然也多不空手,但斬獲畢竟有限。菩提灣人疑惑的是,那稻田裏到底有多少螃蟹和泥鰍呀?連摸蟹的客人都不時問,這麼多人,天天下水摸,稻田裏還有蟹嗎?徐天野笑答,那你們就問問我身後這條河,它嘩啦啦日夜流淌,水裏還有多少蟹吧。
也許,這個秘密除了徐天野,眼下也隻有朱福景知曉了。稻苗返青後,徐天野專程跑過一次遼寧盤錦。盤錦有片大葦蕩,號稱亞洲第一。多年前,葦蕩裏的螃蟹多得叫人眼暈,夜裏提盞馬燈,坐在葦蕩邊,不過一頓飯的時辰,便可將奔亮而來的蟹公劃拉一麻袋。後來,不知什麼原因,葦蕩裏的蟹子突然絕跡了,附近稻田便發展起了稻田養蟹,聽說效益亦豐。徐天裏與葦蕩附近的一家蟹農訂下協約,說人伏後,你接到我的電話,就趕快將蟹子送到我告訴你的地方,運輸辦法你定,我隻管收蟹,一隻一元,一手錢一手貨。但蟹子的個頭你必須保證,不能小於一兩重。那陣,徐天野已添置了一輛客貨兩用車,老百姓把那種車叫半截美。稻田摸蟹的項目開始後,每隔幾日,徐天野便親自開車,去公路邊接回從盤錦送來的螃蟹,每次都是十稻草袋。徐天野不讓送蟹的汽車進屯, 自己將蟹子拉到碉堡,也都是夜裏,神不知,鬼不覺。蟹子被藏進碉堡的地窖裏,讓朱福景每隔一陣往稻草包上澆兩盆水。螃蟹是兩棲動物,隻要有水,活上三五日不成問題。徐天野再讓姐夫每天天亮前往稻田送些蟹子,隨手撒些砸碎的豆餅。已餓數日的蟹子見了美食, 自是一頓飽餐,輕易不會再往遠處竄跑。朱福景問,這是不是有點蒙人呀?徐天野說,城裏人圖的是樂,咱們賣的是辛苦。你看變戲法的,哪個不是將東西暗藏好,你能說人家是蒙人嗎?戲法靈不靈,全靠布來蒙。這事隻能咱倆知道,說開了,就不靈了。
那年秋後,徐天野還清了所有債務,還給老爸和姐姐各買了一台二十四寸的日本原裝彩電,驚羨得滿村人順嘴。暗暗後悔沒參與分成的朱福景問徐天野,你給姐夫交在實底,今年一年,你到底掙了多少?徐天野答,落在手裏的,咋也比交出去得多。這個回答虛虛實實,讓人不好再問。回到家裏,朱福景對天聰說,天野不愧是老地主徐老茂的嫡親孫子,那腦子直是靈光。想當年,咱倆同樣跟在你爺爺身後,怎麼就他把稻田裏的蟹子看成了賺錢的門路呢?天聰說,我也是我爺爺的孫女,這跟嫡親不嫡親有啥關係。朱福景笑說,你原先腦子也好使,可讓小鬼子的地雷一炸,就炸成貧下中農的媳婦了。天聰說,當貧下中農的媳婦也沒啥不好,咱不求大富大貴,莊稼院的日子,不愁吃不愁穿,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