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門留道縫,我嫌這屋裏悶。”
小姐也自然聽得懂我的話,借著起身掛包的因由,坐到對麵去了。
我跟小姐無話,小姐卻要無話找話,問:
“大哥是第一次到這裏來吧?”
我說:’“怎麼會是第一次,我來這裏的時候,可能你還沒出生呢。”
小姐笑起來:“大哥真會開玩笑,這個茶座剛開業兩年,可我都二十歲了。”
“可你知道二十年前這裏是做什麼的嗎?”
“做什麼?”
我無意回答,說了她能明自嗎?我轉了話題:
“還不知該怎麼稱呼你?”
“我姓張,叫張梅。”
我的心不由又抨然一動:“是真名字嗎?”
“啥叫真,啥叫假,大哥喊張梅,我應了,那就是真的喚。好比鈔票,能花出去的就是真,花不出去的才是假,對不大哥?”
我冷冷一笑:“如果警察來抓張梅,你還會承認張梅就是你嗎?”
小姐的嘴巴也不自給:“既坐在這裏,我要是問大哥姓啥叫啥,大哥能把真名實姓告訴我嗎?”
我說:“那你就改用一個名字,好不好?”
“改什麼?”
“隨你便。”
“為什麼?”
我想了想:“梅,迎寒傲雪,本為高潔的象征,“髒’(張)了它可就是罪過啦。”
“聽大哥這麼說,可知大哥是有學問的人,那就隨大哥阿花阿草地叫,我隻管應就是了:”
“但願你沒有誤會我的意思,”
“還用誤會嗎?別說別人瞧不起,我都瞧不起自個兒。時髦話,不用水,不用電, 自己設備自己幹,不吃這碗青春飯我們還能幹什麼?”
有一天,軍工車間黨支部的杜書記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掩嚴了門,很嚴肅地跟我進行了一次談話。杜書記問了校槍的進度,又問了祝福忠和韓秉梅的工作情況,我如實彙報,說兩人都很努力認真自覺踏實,比如地下靶場冬天陰冷,夏天悶熱,義沒有取暖和防暑設施,我當過兵的都有點兒受不了了,卻從來沒聽兩人說過什麼抱怨的話“杜書記卻突然放低了聲音,問:
“他們兩人的吃苦精神我知道,我要問你的是,發沒發現兩人有超出平常同誌關係之外的交往?”
我一怔,忙搖頭:“沒有啊。那間小屋子,隻我和祝福忠兩個人,韓秉梅上班就鑽進她的報靶室,沒事從不到我們這邊來,怎麼可能。”
杜書記又問:“就沒聽他們倆在對講機裏說過什麼?”
我又搖頭:“講的也隻是幾環幾環偏左偏右的話,連家常嘮都很少聽他們講的:”
杜書記沉吟了一下,說:“你是黨員,組織上相信你,有些情況你知道一下也好。最近有人看到祝福忠到韓秉梅家裏脫過煤坯,還有人看到他們一起看過電影,祝福忠先進的電影院,開演後韓秉梅才進去,兩人挨坐在了一起,可沒等演完,韓秉梅又先走了:還有,韓秉梅往廠裏的熱飯器送飯盒時,往祝福忠的飯盒裏夾過雞蛋,還夾過炒菜,不是一次兩次了。你說,這說明什麼?”
我想了想說:“’祝福忠還沒搞對象,韓秉梅也是獨身一人,我看他們倆要是處_L了,倒也挺好,挺般配的嘛,年齡也早都過了晚婚”
“你呀你呀,咋這麼沒腦子?”杜書記翻了我一眼,說,“小祝咱且不去說他,可韓秉梅能隨隨便便地就這麼處理生活問題嗎?她是誰?她是英雄的女子!市裏和部隊的領導旱跟咱們廠領導有過明確交代,一定要保護好這個典型, 千方百計,想盡辦法,要不然也不會把她從鄉下調到咱這咀來。你想想嘛,要是韓秉梅搞了對象,再和別人結了婚,往後再安排她出去做報告,可怎麼介紹她?還能說她是英雄的妻子嗎?這是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問題嘛。”
我仍有些不服,說:“可韓秉梅年紀輕輕的,總不能讓人家就這樣獨身下去吧?新社會這麼些年了,還能讓人家守一輩子的寡呀?”
杜書記說:“’起碼眼下代兩年還不行。英雄剛離開我們兩年,我們正需要有英雄的精神鼓舞人民的鬥態,至於以後怎麼說,我們隻好等時間說話了。再過幾年,又有新的英雄模範人物湧現,人們自然對昔日英雄的印象會慢慢淡下去,川二時她再考慮個人的問題,我們組織上的責任也就不很重要了,你說是不是?”
我說:“組織上的這些考慮,韓秉梅知道嗎?”
“已經暗示過她,但不好像跟你說得這麼透。”
“她怎麼說?”
“她隻暈頭漲臉的,低頭不說話。”
我無言了,心裏揣摩著韓秉梅暈頭漲臉低頭不說話的意思 杜書記以為已說服了我,便繼續說:
“我再強調一次,你是黨員,組織信任你,所以才把這個光榮的政治任務交給你。具體說,這個任務含了兩項內容:一要密切注意兩個人的動向,如果發現他們有什麼超出同誌關係的跡象,要馬向我報告;二,從今天起,你不要隻是擦槍打雜,找機會多練練槍,要盡快於幽寸擊水平搞上去,特別是要把調試準星的這個關鍵技術掌握到手,這叫有備在先,從長計議一你明自了吧?”
我說:“咋調準星我可以學,可能不能把槍打得準,我可心裏沒數 我在部隊裏待過,這個理我知道,同樣用子彈堆,有人能堆成個神槍手,有人就堆不出來。這要看射手的視力,還要看心理素質:我請教過槍打得好的戰友,他說打槍還得憑感覺,感覺找不到,累死也練不出來。可我到今兒個也不知感覺是個啥,隻覺有些玄,”
杜書記很嚴肅地說:“’你咋信那些胡說八道?報紙上早批過天才論先驗論,世界上哪有生下來沒摸過槍就百發百中的神槍手?你要是沒人過伍,怕是槍栓咋拉都不會呢。你就放心地練,別心疼子彈,校槍用彈指標有我呢。這是政治任務,一切要服從政治,政治是一切工作的靈魂和生命線,這一點,不光你和我,任何人都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懷疑和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