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聊了一會兒好久不見的客氣話,雄介便說出了自己的要求。好一會兒斯波沒有作聲,很明顯,這麼一個突兀的問題使斯波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為好。
“看來,我這事,是太難辦的了。”
雄介有些灰心地嘀咕了一聲,不料斯波卻突然喃喃地說道:
“試試看吧。”
“真的!”
“我答應你,可顏色、形狀都得依我的呢。”
“這個當然的囉。”
雄介點頭表示讚同,馬上又補充道:
“隻是,這東西是紀念我妻子的,希望不要太俗氣……”
斯波沒有回答,不過可以感覺得出,他是答應了雄介的要求的了。
“這樣,我妻子也會高興的!”
“還有,那骨灰能郵寄嗎?”
“我自己送到你那裏去,可是不知要多少骨灰才是呀。”
斯波稍微地想了一會,說真正稱得上是骨灰瓷器的東西,應是一半陶土一半骨灰的比例。
雄介馬上想起平時看到的那種盛骨灰的容器來,那樣大小的容器盛滿骨灰也許也不會有多少的量的呢。
“多一些當然最好,不過單單為了紀念而製作一把壺,骨灰的比例少一些也是沒關係的。”
“那麼骨灰最好是什麼部位的?”
“什麼部位都沒關係,隻是最好將那東西碾成粉末後給我送來。”
雄介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心裏卻在為自己的行為而感到吃驚。
雖說身患絕症,但妻子還好好地活著。雄介卻在與人談論著怎樣將她的骨頭碾成粉末去製作什麼壺,這要是讓警察知道了,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啊!
確實,雄介也已感到自己的行為觸犯了法律。
即使是妻子本人的願望,擅自取用她的骨灰是與傷害她的遺體犯了相同的罪行的。法律有規定,盜墓、損壞骨灰是有罪的,那麼將人的骨灰拌進泥裏做成瓷器就更是犯罪的行為了。
“隻是我有一個請求,這件事請絕對保守秘密。”
“這種事,我去說給別人聽,有什麼好處呢?”
確實,斯波既然答應製壺,那他就是同案犯了,他是沒有理由去對別人說的。
“那就謝謝你了。”
雄介還想問斯波製壺的價格,但想到這種事,問他他也無法回答的,他既然答應了,當然知道其中的風險,就不是為了錢的問題了。
“反正我要去你那裏的,好多事見麵再談吧。”
雄介對著話筒,深深地彎下腰鞠了個躬。
(二)
給斯波打過電話一個星期後,愁子便終於走完了她人生的道路。
臨終前一天,愁子還有些意識,直到最後昏迷之前,她還念念叨叨地說道:
“將我的骨灰……做成壺……放在身邊……”
妻子遺體火化後,雄介帶去兩隻骨灰壺,將妻子的骨灰盛了滿滿兩壺。
在一旁的親戚朋友也感到奇怪納悶,雄介便向他們解釋說:“不忍心將妻子的骨灰讓別人亂丟……”於是大家便不再說什麼了。
“頭七”後,各種喪禮大致便都結束,夜深人靜,雄介便將妻子的骨灰取出,放在乳缽中輕輕地碾起了粉末。
幸好沒有孩子,一個人住的房間,半夜三更地做什麼事情也不怕有人看見。
由於癌細胞轉移,愁子生前服用了大量的抗癌藥劑,所以她的骨頭十分脆弱,輕輕一碾便成了粉末。
從骨灰壺裏取出肋骨、肩骨,慢慢地又是手骨、足骨,雄介一邊碾著一邊覺得自己就像在傷害著妻子的身體一樣:
“再忍一下呀,馬上好了。”
總覺得兩壺骨灰應該是不少的,可碾成粉也隻能淺淺地盛滿一壺而已。
雄介將兩壺骨灰碾成粉,隻留下形似佛像的喉骨,這是一定要留下將來放入妻子的墓裏去的。
翌日,雄介便帶著妻子的骨粉去了會津,將它交給了斯波。
“粉白粉白的,說這是人的骨頭,誰能相信呢?”
斯波說著用手掬起一把骨粉,讓那粉從手指縫裏徐徐地灑落下去,接著又說:
“有了這粉,製出來的東西,也許是會有些味道的。”
手裏握著骨粉,斯波心裏蕩起了一種躍躍欲試的異樣感覺。
“這東西,要多少時間呀?”
“這,總得有一個月時間吧。”
“這麼多時間呀?”
“這是不容失敗的,所以要有充分的時間使其幹燥,所有的工藝也都必須十分謹慎小心。”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一定收下。”
雄介將一個綢巾包遞給了斯波,裏麵包著五十萬元的現金。
像斯波這樣的陶藝家該付多少的酬金,雄介心裏一點也沒數,但自己托他的是件非比尋常的事情,這五十萬是並不算太多的。
一下子,斯波有些不知所措,但他還是默默地收下了雄介的綢巾包。
“東西好了,請與我聯係,我會來取的。”
雄介說著眼睛看了一下日曆,心裏想道,如果順利的話是趕得上“斷七”的法事的。
三
斯波宗吉告訴雄介可以去取壺了,那是一個月過了幾天的事。
於是利用周末休息,雄介去了會津。
斯波住的是山間的茅房,他熱情地將雄介讓進了他的客廳裏。
“就是這個。”
順著斯波的手勢,可以見到壁龕裏黑漆的台上放著一把壺。
“不知稱不稱你的心……”
雄介不由兩手撐地俯下身去仔細地看了起來。
這是個質地渾然、晶瑩透亮的壺。
壺高約四十公分,從壺上部開始自然地朝下擴大,充分表現了它的圓形美後漸漸地縮小,最後又稍稍擴大了一圈形成一個穩定結實的底盤。
整個壺看去猶如一個紡錘,雍容華貴而又亭亭玉立。
雄介當時對斯波並沒有提太多的要求,隻是說了句:“這東西是紀念我妻子的,希望不要太俗氣……”可眼前的這個壺,真正是合著雄介的心意似的呢。
與那優美的形狀一樣,雄介對其色調也十分稱心。
那色調乍一看似乎是潔白晶瑩,然而仔細看卻發覺它絕沒有普通瓷器的那種牽強,而且透出一種令人陶醉的甜甜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