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沈春祿在流花島上,已是一位不可小覷的人物了。曹文燦隻是個小小的江湖郎中。他還想在流花島過下去的。雖然,他無心討好沈春祿,但也不想為了別人去得罪他。
那個血腥的雨夜終於過去,第二天是一個晴朗的天氣,太陽照常從海上升起。
毛氏跟林洪奎幾乎一夜沒睡。天快亮了,才躺下打了個盹。睜開眼睛,已是紅霞滿天。看著映進紙窗上模糊的日光,毛氏的腦海裏忽而想起昨夜那一幕,想起兒子血淋淋躺在炕上的情形。她不覺用力眨眨眼睛。昨晚的一幕該不會是一場噩夢吧?這會兒晴光朗日,一切都會是好好的吧?想著,她不覺轉臉去看自己的老頭子林洪奎,而林洪奎卻翻身爬起,轉身就往裏屋走。
毛氏渾身一機靈,隨即爬起身來,也向裏屋撲去。掀開那破舊的藍布門簾,她一眼就看到躺在炕上,渾身傷痕的遠傑。一夜的功夫,遠傑身上的傷口腫脹起來,讓原本很是清秀的小夥子,完全脫了相,樣子有些嚇人。毛氏覺得自己嗓子發緊,呼吸困難。像一條涸轍之魚,幹張叭嘴,就是喘不上氣。她嘶啞著嗓子叫了聲:“我的兒呀,怎麼會出這樣的事呢?你這是想要媽的命啊!”
遠傑費力地張開腫脹的眼皮,看著母親跟父親,說:“爹,媽,是我不好,讓你們操心了。”
林洪奎望著兒子,道:“傻子,幹嘛做這種事?世上女人多得是,怎會弄成這樣,值得嗎?”
遠傑的嘴角露出一絲淺笑說:“爹,值得的,沒有月蓮,我活著也沒意思了!”
“我不許你這麼說!難道你心裏隻有月蓮嗎?那我跟你爹你都不在乎了嗎?”
“媽,原本是打算要好好孝順你們的。”遠傑喘息著說。“可這會兒看來是不能夠了!你們的養育大恩,隻能來世再報了!”
“我的兒,媽求求你,別再往媽的心裏捅刀子了!”毛氏哭倒在炕上,“我跟你爹還等著你給我們養老送終呢!你這隻是皮外傷,將養些日子就好了,嗯!”
“媽,你們還有大哥二哥呢,養老的事不愁!嗯,就別為我這將死之人勞心了!”遠傑說著,閉上眼睛,唯從眼角滲下點點淚跡。
以後的幾天,遠傑的傷口不但沒有痊愈,身體反而開始發燒。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他就一直喊月蓮的名字。家裏人把他要醒了,他張開眼,四處梭巡一圈之後,就問:“月蓮沒來嗎?我剛剛看見她來了!”
毛氏哭著握住他的手,說:“傻兒子,別再想月蓮了!你會被她害死的。”
遠傑就會張大眼睛,望著母親,道:“媽,知道月蓮這會兒怎麼樣了嗎?她爹把她抓回去,一定不會輕饒她的!媽,你替我去看看她好不好。求求沈叔,不要打月蓮好不好?”
林洪奎看著兒子的模樣,心裏難過。他知道假使兒子就此放下月蓮,他會慢慢好起來的。可這個樣子,他是不會熬過多少日子的。想著,不覺暴躁地大喝道:“行了,不要整天把那個丫頭掛在嘴邊好不好?你是男人,為了一個姑娘弄成這樣,你不嫌丟人啊?”
聽了爹的話,遠傑不覺閉上眼睛,小聲喃喃著:“爹,你不懂的,不懂!”
然後,遠傑意識模糊的時間越來越長。渾身的傷口開始潰爛,發出難聞的惡臭。正是夏季炎熱的季節,生著綠色肚皮的綠豆蠅,成天圍著這具半死的軀體,嗡嗡飛舞。毛氏不得不寸步不離地守在身邊,為他轟趕蒼蠅。那天,遠傑忽而從昏暈中醒來,神誌異常清醒地望著母親說:“媽,我快死了。我死,月蓮不會獨生。兒子隻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我們死了之後,把我們倆合葬一墳,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