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文獻學校的高與低
為了準備一篇關於法國20世紀著名的思想家喬治.巴塔耶(1897-1962)的文章,我今天在網上查了一些相關的資料。因為巴塔耶是巴黎國立文獻學校(école Nationale des Chartes)畢業生,所以,我就順便點開了他曾就讀的這所學校的主頁。與國內搞人文社會科學研究的人所熟知的巴黎高師相比,這所位於索邦街19號的學校顯然並不為更多的人所知。即使我自己,也是因為近年來研究巴塔耶才知道這所學校的。而且,在我這個同樣有著好大喜功的“國病”的人的眼裏,這所以培養圖書館和檔案人才為主的學校,並不是個什麼了不起的學校。當然,作為一所與法蘭西學院,巴黎政治學院等相同性質的法國的“特別學校”(grand établisment),其地位當然是比較高的。這從學校悠久的曆史就可看出,它是由拿破侖倡議,於1821年創立的。但也僅此而已。
看了平淡無奇的學校曆史的簡介後,我又打開了學校的培養目標這一欄,其說明文字也同樣平淡無奇,隻有兩段簡短的文字。其中,第一段是對學生的專業的發展進行解釋,這算是比較“高”的目標,其指出學校是為人文和社會科學的研究,尤其是在曆史研究方麵培養程度較高的學生,其水平相當於碩士或博士。第二段在我看來是比較“低”的目標,是對學生未來的職業去向的說明,即學校培養的學生是為文化和遺產保護行業,特別是從事檔案與圖書館的保管的職業做準備的。但是,我卻反而對此產生了困惑,因為其對學生的培養目標不要說與國內那些氣吞山河的“名校”相比,即使與一般的大學比起來,也好像太過低調了。我覺得,培養了巴塔耶這樣的思想巨匠的學校不可能真的如此平淡。於是,我就又打開了相關的鏈接看了起來。
果不其然,這所在歐洲建立的世界上第一所圖書檔案學校還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名校”、它的“有名”當然不是國人所想象的,或有著堂皇的校舍,或有著無所不包的係科和專業的綜合性的巨無霸大學,而是培養了無數的傑出的學生的規模不大的專科學校。它不僅培養了許多圖書館學家和檔案學者,還培養了許多藝術史,建築史,考古以及其他專門的曆史學家以及人類學家,當然也有我國人民喜聞樂見的政治家。而巴塔耶,這位對福柯,德裏達等人產生了巨大影響的作家校友也並非特例,曾以《蒂博一家》於1937年獲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馬丁.杜.加爾也是這所學校的學生。
這時我回頭再看文獻學校所標明的培養目標,卻不再覺得它平淡無奇了,相反,我覺得它對學生要求非常的實在。它的目標,既非“高”的離譜,非把學生煉成“超人”才善罷甘休,又非“低”的要學生去撿垃圾賣肉方才顯出“名校風範”。而我以為,正是這樣的培養目標,方才既給了學生以實際的職業訓練,又給了他們以高遠的發展的可能。由此我聯想到我們的大學近年來在學生培養中所出現的培養方向上的怪現象。第一個問題就是盲目的好高騖遠,動輒以創建世界一流大學為名,聲稱自己是培養領袖人才或者精英的學校,而實際上並沒有給學生以踏實的專業的訓練,反而以進行所謂的“博雅教育”為由,像填鴨一樣把一大堆古今中外的文史哲知識胡亂塞到學生的腦子裏,似乎不令其“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就沒有達到目的。這個毛病尤以綜合性大學為烈。其次,就是有很多理工科大學和一些專業學院,把大學當成技校,隻強調對學生進行職業技能的訓練,而不給學生以未來成長和追求高遠目標的理想和可能,最後學生也僅僅以做一名熟練技工而自得。而這兩種病象,在我看來,其實都是對大學的使命和對大學究竟要培養什麼樣的人認識不清造成的。俗話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從巴黎文獻學校這所被我們大多數人不以為然的專科學校的培養目標的“高”與“低”上,或許可以得到一些啟示。
2010-07-06於五角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