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2 / 3)

不得而知,叫什麼名字不重要,祖先留傳下來的說法,大多說不清楚。看到小昭說起麥飯時那一臉的陶醉樣,楊金水心裏立馬有了想法:一定要捋些洋槐花,給小昭做頓麥飯吃。她是孕婦,城裏很多女人借著懷孕吃東吃西,小昭從來沒吃過什麼,還拎著油漆桶跟著他東奔西走幹活,想想都覺得她虧得慌。麥飯也不是什麼高級飯,如今她可是娘兒倆啊,連這麼個小小的願望都實現不了,他楊金水還有何麵目給末曾見麵的嬰兒當爹!

四月中旬,城市正是花紅柳綠的燦爛季節。楊金水想著先不給小昭說,他要偷偷捋回洋槐花做好麥飯給媳婦一個驚喜。可他們是跟著別人的裝修隊幹粉刷,每天收工時天已經黑了,不可能去找洋槐花,隻能利用午休時間。比起建築工地,他們的活倒不顯得很重,但熬人,爬上爬下,有時站在梯子上一站就是一上午,手酸脖子疼,中午的一覺就像是能源消耗後的補充,每到吃午飯時節,楊金水恨不得邊吃邊睡,隨便歪在哪個旮旮裏眯瞪一會兒。可為了懷孕的小昭,楊金水隻能犧牲掉午覺,強撐著困乏,騎自行車滿街滿巷去找洋槐花。

楊金水穿著斑點狗一樣的工作服,一看就是從鄉下來的民工,他表麵對城市不膽怯,心裏卻是怯的,不敢問人。問城裏人什麼地方有洋槐樹,人家會用怎樣的眼神看他呢,算了,還是自己找吧。沒想到,在城市要找個鄉村再普通不過的洋槐樹,竟這麼難。可再難,他也要找到,小昭最近的反應越來越強烈,聞不得塗料味,動不動就嘔吐,已經不能跟著他幹活了。楊金水很奇怪,別人都是剛懷孕一兩個月反應大,小昭三四個月了,才這麼大反應?莫不是聞多了塗料味?他後來聽人說塗料裏有對人體不好的東西,為了下一代,他要妻子回老家去養肚子,老家環境好,不像城裏這麼吵雜,空氣這麼壞。可小昭不願意,說他們用的塗料又不是劣質的,那來這麼多對人體不好的東西?城裏人不是每天都住在塗料堆裏!再說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懷孕的反應肯定也不一樣,她才沒那麼金貴呢,就吐那麼幾回,沒啥大不了的。楊金水心裏明白,小昭不願回去,並不是真的喜歡城裏的吵吵嚷嚷,主要還是想和他在一起。他就沒硬趕她走,有小昭在身邊,他幹活再苦再累也踏實。可在城裏待著,每天得吃飯,花費不少,小昭不願吃閑飯,她鼓動丈夫,兩口子一起給老板好說歹說,總算給她謀下工地食堂幫廚的工作,每月包吃,還有一百五十塊工資。沒吃閑飯,多少能掙點錢,小昭樂顛顛挺著大肚子,每天收拾完食堂衛生,眼巴巴盼丈夫用自行車馱她回租住的小屋,躺在男人懷裏,讓他摸肚裏的嬰兒,享受恬淡安靜的樂趣。

這一陣,楊金水晚上回來,吃過飯倒頭便睡,根本沒精神摸媳婦的肚子,不一會兒,鼾聲如雷。一次兩次,小昭不往心裏去,他幹活累,春天又是嗜睡的季節。但四次五次之後,她就有想法了。懷孕的女人比較敏感,首先想到的是,男人是不是背著她,幹對不起她的事了?這幾個月,他們倆雖說在一起,可行不了夫妻之事,有時候楊金水實在忍不住,就那麼淺淺地嚐一下,為了孩子,他得克製。是不是他熬不住,跑到外麵胡來了?不然,他怎麼打不起精神,回家就睡呢?以前他不也每天幹活嘛,就是再困再累,他也該陪她說說話,摸摸她的肚子跟孩子交流,和她憧憬孩子出世後的情景啊。在他們眼裏,孩子是他們所有的夢想。

小昭越想越氣,望著身邊打著呼嚕睡得香甜的男人,心裏一酸,眼淚湧了出來。後來,她沒忍住哭出了聲。哭著哭著,突然明白過來,哭下去對胎兒不好,趕緊爬起來擰個濕毛巾擦去眼淚。回到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思前想後,她還是把男人推醒了。

楊金水在睡夢中被推醒,一百個不高興,可看到從窗外透進的燈光下,小昭幽幽的眼神,他心軟了,摟住她,把臉輕輕貼在她肚子上,說句睡吧,明早還上班呢。話音剛落,鼾聲又起。

小昭撫摸著男人的頭,他的頭發刺拉拉的,發硬,是沾了塗料沒洗幹淨。愣了半天,她沒忍心再把他叫起,大睜著眼耗到天亮。

楊金水清楚小昭的心理,看著小昭有些憂鬱的眼神,他的心也有些亂,但他還是忍著沒給她說自己要幹的事,雖然是件很小的事情,但沒做成前說出來,就沒意思了。他愛看小昭驚喜的樣子,眼睛瞪得溜兒圓,嘴唇劃出翹翹的弧線,肉乎乎的,很性感,他喜歡得不得了。來城裏打工後,楊金水也學會用“性感”這種詞了。

楊金水不想叫媳婦再胡亂猜想,再拖下去,恐怕洋槐花也敗了。這天晚上,他把媳婦送回住處後,撒謊說老板要帶他去看一個新工程,沒等小昭同意,就蹬上車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