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戲劇傑作(3 / 3)

契訶夫到達莫斯科之後,立即參加了《櫻桃園》的彩排。正如他所預料的,劇院在對劇本的精神實質理解方麵與其發生了根本分歧。

契訶夫多次申明他寫的是一出喜劇,甚至是一出“笑劇”。並一再強調:“最後一幕戲必然是歡樂的,整個戲都是歡樂的,不管我的這個劇本多麼枯燥,它裏麵總有些新東西。順便說說,在整個劇本裏沒有一聲槍響。再說一遍,我把這個劇本定為喜劇,喜劇!”

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則認定是一出社會悲劇,認為劇本再現了農村小貴族階層在新興的庸俗的頑強而又膽大妄為的資產者麵前日益走向沒落的悲慘結局。他認為此劇的表演“不應該讓人發笑,相反,應該讓觀眾哭泣”。

契訶夫生氣了,他向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解釋自己的構思和劇本內在的精神實質。最終劇院認識了自己的錯誤,雙方定下基調:喜劇是對悲劇的諷喻,是喜劇性的。

在彩排期間,契訶夫參加了劇院的新年宴會。宴會結束後,人們把桌椅拉開,開始跳舞。

高爾基和契訶夫坐在一旁。契訶夫不斷逗樂,高爾基大笑不止,以至兩人都咳嗽起來。契訶夫微笑著說:“人們也許會說,兩位作家彼此用有滋有味的咳嗽愉快地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

《櫻桃園》的首演被定於契訶夫生日的前夕,1904年1月17

日。莫斯科文藝界和藝術劇院早就計劃舉行契訶夫創作25周年紀念活動。正巧1月18日又是契訶夫的44歲生日。於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決定把三大活動,即《櫻桃園》首演式、作家誕辰和從事創作25周年結合在一起進行。

確定的日期臨近了,需要考慮慶祝會的開法和給契訶夫贈送禮物的事。這是一個難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派人跑遍了所有的古董商店,但是除了華美的刺繡和珍貴的紡織品外,一無所獲,隻好用刺繡品做一個花環送給他。

他們決定在《櫻桃園》第三幕與第四幕之間的休息時刻,安排一些演講與贈禮。於是,當天許多文學界、戲劇界與學術界的顯要人物都帶著禮品與讚揚詞的草稿,前來藝術劇院。

《櫻桃園》首演式開始,第一二幕演出的效果都很好。但正在這時,他們卻發現契訶夫根本不在劇院裏。這不僅僅是因為身體原因,主要的原因還是契訶夫不願接受任何官方的榮譽;每次遇到類似的場合,由官方頒獎給某某人時,他都覺得很尷尬。何況這次輪到自己呢!後來維思洛夫斯基教授親自登門,許多朋友又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使他離開住所來到劇院。

第三幕接近結束時,契訶夫被請到台上。喜劇演員和莫斯科主要文學團體的代表都已聚集到那裏。

契訶夫站在第一排,眼前的大廳裏座無虛席,人們向他狂熱地鼓掌歡呼。其中有許多人先前並沒有見過契訶夫,但卻熱愛他的作品,現在更是欣喜若狂了。

觀眾看到自己愛戴的作家臉色慘白,不停地咳嗽,心裏十分難過,紛紛向他呼喊:“您快坐下來!”

“快拿椅子來!”

可是契訶夫皺了皺眉,繼續站著,他覺得這是最起碼的禮貌。

他顯得又高又瘦,兩隻手不知放在哪兒才好。

慶祝儀式開始了,首先是贈送禮品、花束和花環,接著是致祝辭。

首先是維思洛夫斯基教授講俄國文學,接著女明星費度托維代表莫斯科小劇院致辭;此外,還有不少報紙雜誌的代表讚美契訶夫的成就,因為他的文稿在他們的刊物上發表過。從全俄四麵八方送來的賀信和賀電,也在會上宣讀,稱譽他的作品的永恒的意義,以及他對俄國文學和俄國社會作出的巨大貢獻。

最後,丹欽科在賀詞中說:

我們的劇院對你的天才、你的慈愛的心、你的純潔的靈魂的感激已達到這樣的程度,以至於你有權利說:“這是我的劇院,這是契訶夫劇院!”

那些頌揚備至的講話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麵無血色的契訶夫一直堅持站立在強烈的燈光照耀下。當最後一次喝彩結束時,契訶夫已疲憊不堪,他連一句感激的話也沒有說就離開了。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談到契訶夫對莫斯科藝術劇院的意義時說:

“我們不能沒有契訶夫,正如不能沒有普希金、果戈理、格裏鮑耶陀夫、謝普金一樣。這是支撐我們藝術殿堂全部重量的主要支柱。從這些主要支柱中抽出一根,建築物就會倒塌,那時就隻有等待新的契訶夫們來重新建築了。”

紀念會開得很隆重,但是卻沒有人感到真正的快樂,大家的心情都很憂鬱。雖然場麵確實是轟轟烈烈的,但是就連最呆鈍的觀眾當時也可以看出來,契訶夫為此感到身心俱疲,給人留下了沉重的印象,好像有點是舉行葬禮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