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市市委宣傳部的工作人員小張說:“現在的敦煌是甘肅的一個縣級市,50年來,由於人口逐年增多,資源需求進一步加大,敦煌的地下水位逐年下降,濕地急劇萎縮,天然植被沙化現象嚴重。”庫姆塔格沙漠每年以0.5公裏的速度,正在吞噬村莊和田地,而作為著名旅遊景點的月牙泉水位每年以0.3毫米的速度持續下降。而兩側黃沙紛披的沙山卻越來越高。從山頂俯瞰,敦煌,這座沙漠之中的綠洲城市,就像是孤獨的堅守者,四麵黃色的沙漠和鐵青色的戈壁,以喧囂或平靜的姿勢,向著敦煌市區和莫高窟步步進逼。
對於莫高窟的保護,時任敦煌研究院院長樊錦詩先生在《為了敦煌的久遠長存》一文中寫道:“我們麵臨的難題是文物的不可替代性和其本身不可抗拒被破壞的特質。而文物保護的目的就是延緩文物的衰老過程。因此,預防文物病害的發生就成了文物保護科學研究的更高目標。”2002年12月,甘肅省出台了首部地方性專項法規《甘肅省敦煌莫高窟保護條例》。自此,莫高窟前大泉河東岸到石窟崖沿起向西延伸兩公裏的區域、莫高窟向北延伸至省道217線11公裏裏程碑處,甚至以公路為中心向兩側各延伸3.5公裏的區域被納入保護範圍。
同年,樊錦詩院長向全國政協提交了《建設莫高窟遊客服務中心的建議》的提案,並獲得通過。利用數字技術全麵展示莫高窟的自然曆史背景與洞窟內容的遊客服務中心,從很大程度上減少了遊客在洞窟內滯留的時間,緩解因遊客逐年增多,對壁畫的威脅。現在,站在窟頂,一眼望去,“A”字型尼龍網柵欄、麥草和棉花秸方格織就的大網,以及南北綿延2公裏的沙生植物林帶,將風沙有效地穩固起來。與最初的清理積沙相比較,這種治沙方式顯然更為主動。在此基礎上,敦煌研究院正在醞釀和建立一個由工程、生物、化學措施組成的多層次、多功能的綜合防護體係,以更有成效地阻止流沙對洞窟和壁畫的損壞。
但正如上文所言,僅僅阻止流沙是遠遠不夠的,壁畫自身的病害也相當嚴重。2005年以來,莫高窟遊客日流量峰值達到7000至16000人次,隨後的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內,還會大幅增加。與此同時,一個令人時感悲痛但卻又無可奈何的客觀問題是:即使莫高窟現在不接待任何一位遊客,壁畫本身也在不斷衰老甚至脫落。附近的榆林窟、西千佛洞等也存在這類問題。不難想象,數十年乃至上百年後,莫高窟便會成為一眼眼空洞無物、滿目淒涼的石窟,那些博大精深的藝術,栩栩如生的宗教壁畫——偉大的藝術終究也無法逃脫時間的衝洗和消磨。
對於莫高窟的石窟和壁畫而言,空氣越幹燥,壁畫保存得也就越為長久。但對於敦煌生態來說,根本的命脈是水。據介紹,敦煌地處盆地,周邊地區連降大雨,敦煌內卻滴雨不見。近50年來,敦煌從來沒有過2天以上的降雨天氣。2007年6、7月間,敦煌市委和政府采取人工幹預的方法,成功降雨達11.5毫米,相當於黨河水庫將全市農田全部灌溉了一遍。2008年1月,采取同樣方法,成功降雪達5厘米之厚。
這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敦煌也和河西地區的大多數城市一樣,水是製約發展和威脅生存的首要問題,保護生態與保護藝術同等重要。目前,旅遊仍舊是敦煌的龍頭產業,每年接待中外遊客達100多萬人。2007年創曆史新高,為140.35萬人次,全市實現生產總值29.09億元,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總額17.07億元。其中,農民人均收入5306元,旅遊收入8.06億元,僅敦煌研究院,年納稅就在600萬元以上。月牙泉和鳴沙山管理處的楊主任說:“2007年夏天,幾乎每一天都有40萬元左右的門票收入。”
4.每一個人的敦煌
從長城最西端的嘉峪關向西,到瓜州,再向西南方向,沿路的村莊大都隱藏在戈壁黃沙之中,雄峙於戈壁之上的三危山就像是一頭衰老的臥獅,皮毛盡落,全身黑斑,看起來極度頹敗。進入莫高鎮,落在盆地之中的村落在稀疏的樹木中悄無聲息。與同坐的一位先前在張掖一所學校讀書、畢業後在嘉峪關某醫院實習的朱姓女孩攀談,問起作為敦煌人的感覺,小朱說:“相比較,在敦煌肯定比在張掖、武威、酒泉生活好。原因有兩個,一是敦煌人口少,經濟收入、城市建設和生活質量雖然比嘉峪關稍微差點,但在河西,敦煌無疑是最好的城市之一。二是敦煌的生活相對安閑一些,大都有一種自給自足、樂於一隅的地域習性。”
當我問到有沒有因為世人向往和瞻望的莫高窟而感到自豪時,小朱說:“這倒沒什麼感覺,大概是生長在敦煌的緣故。或許,那些靠名勝古跡近的人會有自豪的感覺吧。”小朱還告訴我,她的家距離莫高窟、月牙泉等地不遠,從來沒有想到過也像那些遊人一樣去看看莫高窟內到底有一些什麼樣的東西。
小朱的心態或者自然流露,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暗合了敦煌本地人樂於一隅、自給自足的傳統習性。耐人尋味的是,筆者身邊一些同事和朋友從敦煌返回後,相當一部分人連呼後悔,有的甚至說:“就那些破敗的石窟和灰暗不清的壁畫,沒有什麼意思。”這些反應,大抵是世俗的,或許是現代人更加崇尚華麗表象和富貴生活的緣故吧。
馮驥才從莫高窟翩翩而舞的伎樂天中生發的感慨是:“現實被理想化,理想也被現實化。”或許,對於敦煌本地人而言,最重要的東西不是人人敬仰的敦煌藝術,也不是浸潤心靈的宗教,而是個人生計和生活質量。對於習慣於走馬觀花,崇尚視覺快感的普通遊客來說,莫高窟那些深奧而奇怪的藝術,乃至所謂的寶藏都不能夠在內心和生活閱曆上留下痕跡,從而產生了“到此一遊”的空洞感和觀賞遺憾。但在第一個從藏經洞盜竊和買走大批文物的英國探險家斯坦因眼裏,小小的藏經洞:“就其分量以及保存之完好而言,我以前所有的發現,無一能同此相比。”(參見《中國沙漠上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