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嵐陪伴著薑怡美，哭了許久許久。天是她們哭亮的。
第二天，是頭七，怡美要去給文鬱上墳。路嵐也去了。文鬱的墳在西寧南麵的山上。山不陡，有一百條小路通向墳場。冰草一簇一簇地枯黃著。雪時停時下，冷涼的空氣冰在臉上。兩張女性姣好的麵容通紅通紅的。風在腳下竄動，像遊動的蛇，像銳利的刀尖，不斷地咬她們、刺她們。她們跪在雪地上燒紙，哭泣。完了，坐著，路嵐問她什麼時候回河南。她說明天，或者後天，或者三七以後。她勸路嵐跟她一起回去。她說，你找不到保羅的，我有預感。你這輩子，注定連丈夫的屍體也找不到。可悲的是，你並不知道你找不到。你總以為你會猛然看到他，或者，他會猛然朝你走來。這種狀況，是幸呢？還是不幸？路嵐說，我不知道。但是我要去，找找看。現在不找，一輩子，死了，也遺憾。怡美有氣無力地歎口氣，思考了半晌說，那就去吧。死了心再回去，我在鄭州等你。路嵐隻點頭不說話。她覺得朋友的話是不吉利的。她去了，就一定要找到。要麼不回，要麼兩個人一起回，哪怕回去的日子十分遙遠。
一會，坐得腿酸了，她們站起來，眺望遠方。盆地中的西寧被煙霧籠罩著，青沉沉、靜悄悄的，如同一座埋入地下的古堡。一陣狂風吹來，雪猛地下大了。她們走下山去。
因為路嵐執意要去荒原，薑怡美陪她在西寧度過了七七四十九天。八七這天，兩個人又去給文鬱上了一次墳。然後她就走了。她給路嵐留下一枚金戒指和一把短刀，說，你拿著，一定會用得上。路嵐想想，沒有客氣。她已經想好了它的用途。怡美走後，路嵐就搬出了文鬱的宿舍，住進勞改局所屬的一個簡陋招待所。在那裏，她等待春天的到來。但是隆冬還沒有結束，她就上路了。那枚金戒指發揮了作用。她把它送給了那天讀報紙的人，他是接待處處長。處長說，到了夏日格勒你就下車。她不知道夏日格勒在哪裏，行車的第一天，就把她下車的地點告訴了司機。司機說，這輛車怎麼能在夏日格勒停留呢？我們是兩個司機換著開，中途是不停留的，尤其是在夏日格勒這樣的集鎮更不能停留。她問，行車的終點離夏日格勒有多遠？司機說，不遠。她想，那就坐到終點再說吧。
一路荒風。一路荒雪。一路是順利的。除了屙屎屙尿，車一直在行走。車上的人都吃的是自帶的幹糧，喝的是自帶的水。路嵐慶幸著：沒來時總覺得有數不清的艱難，真的來了，發現並沒什麼可懼怕的，不就是坐車顛簸、困乏疲倦麼？再說，人的心是精神抖擻的。前麵有期望，那是一種神秘莫測的召喚，是力量。至於寒冷的氣溫，她覺得她能適應。她穿上了文鬱留下的一件皮大衣。
路嵐陪伴著薑怡美，哭了許久許久。天是她們哭亮的。
第二天，是頭七，怡美要去給文鬱上墳。路嵐也去了。文鬱的墳在西寧南麵的山上。山不陡，有一百條小路通向墳場。冰草一簇一簇地枯黃著。雪時停時下，冷涼的空氣冰在臉上。兩張女性姣好的麵容通紅通紅的。風在腳下竄動，像遊動的蛇，像銳利的刀尖，不斷地咬她們、刺她們。她們跪在雪地上燒紙，哭泣。完了，坐著，路嵐問她什麼時候回河南。她說明天，或者後天，或者三七以後。她勸路嵐跟她一起回去。她說，你找不到保羅的，我有預感。你這輩子，注定連丈夫的屍體也找不到。可悲的是，你並不知道你找不到。你總以為你會猛然看到他，或者，他會猛然朝你走來。這種狀況，是幸呢？還是不幸？路嵐說，我不知道。但是我要去，找找看。現在不找，一輩子，死了，也遺憾。怡美有氣無力地歎口氣，思考了半晌說，那就去吧。死了心再回去，我在鄭州等你。路嵐隻點頭不說話。她覺得朋友的話是不吉利的。她去了，就一定要找到。要麼不回，要麼兩個人一起回，哪怕回去的日子十分遙遠。
一會，坐得腿酸了，她們站起來，眺望遠方。盆地中的西寧被煙霧籠罩著，青沉沉、靜悄悄的，如同一座埋入地下的古堡。一陣狂風吹來，雪猛地下大了。她們走下山去。
因為路嵐執意要去荒原，薑怡美陪她在西寧度過了七七四十九天。八七這天，兩個人又去給文鬱上了一次墳。然後她就走了。她給路嵐留下一枚金戒指和一把短刀，說，你拿著，一定會用得上。路嵐想想，沒有客氣。她已經想好了它的用途。怡美走後，路嵐就搬出了文鬱的宿舍，住進勞改局所屬的一個簡陋招待所。在那裏，她等待春天的到來。但是隆冬還沒有結束，她就上路了。那枚金戒指發揮了作用。她把它送給了那天讀報紙的人，他是接待處處長。處長說，到了夏日格勒你就下車。她不知道夏日格勒在哪裏，行車的第一天，就把她下車的地點告訴了司機。司機說，這輛車怎麼能在夏日格勒停留呢？我們是兩個司機換著開，中途是不停留的，尤其是在夏日格勒這樣的集鎮更不能停留。她問，行車的終點離夏日格勒有多遠？司機說，不遠。她想，那就坐到終點再說吧。
一路荒風。一路荒雪。一路是順利的。除了屙屎屙尿，車一直在行走。車上的人都吃的是自帶的幹糧，喝的是自帶的水。路嵐慶幸著：沒來時總覺得有數不清的艱難，真的來了，發現並沒什麼可懼怕的，不就是坐車顛簸、困乏疲倦麼？再說，人的心是精神抖擻的。前麵有期望，那是一種神秘莫測的召喚，是力量。至於寒冷的氣溫，她覺得她能適應。她穿上了文鬱留下的一件皮大衣。
終點一秒一秒地接近著。她越來越沒有困意了。荒原正在變化。它是美的。它有著深如海洋的溫情。它蘊藏著路嵐緘口不語的秘密。它的遼闊是因為它擁抱著別處容納不了的雪色。這雪色那樣壯麗，那樣明媚。啊，真好，沒有嘈雜，沒有汙跡，幹淨得就像處女，就像保羅的身體，而且沒有邊際。在這沒有邊際的純粹中，我來了。我來晚了。親愛的，你在哪裏？你真偉大。雪色真偉大。我也是偉大的。我來了，我，一個懂得熱愛和擁抱的女人，坐著米黃色的汽車，行走在無邊雪域的茫茫白霧裏。
下雪了，一開始就很大。在腳下咯吱咯吱的聲音陪伴下，保羅為了別人而四處尋找。終於找到了，可是，他並沒有把事情辦成。他懷疑那是一處廢棄的郵電局。郵電局的門敞開著，後來他明白那是被風吹開的。門內，地麵上落滿了紙屑與灰塵。用木板釘起來的櫃台高高的，像半堵坍塌的牆。櫃台裏麵沒有人，隻有塵土，厚厚地覆蓋著辦公桌和幾把橫七豎八的椅子。一股冷氣朝他撲來。他縮了脖子，覺得自己進錯了門，趕緊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