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先帝為何會中這樣的毒,這七日噬心蠱雖然是反情蠱發展而來,卻並非專用來報複負心人,後來也多用於仇殺。若是有人覬覦皇位,對先帝下此蠱毒,也是極有可能。因為此蠱並非隻能用於仇殺。小人鬥膽問一句,先帝清醒之後,最悔的事情是什麼?”
絳佑帝和林如海聽了,才恍然大悟:定安帝清醒之後,最悔之事莫過於輕信霍皇後,因而急急傳位給絳佑帝,也有壯士斷腕之意。自己尚且退位,霍皇後沒了依仗,新帝才好削霍家權勢。想到定安帝用心良苦,絳佑帝不禁也心中感動。
羅米商細細解釋半日,絳佑帝又問羅先生是否能確定先帝中的便是七日噬心蠱之毒?羅米商卻搖頭說要先驗過屍體才能下定論。
絳佑帝讓戴權傳了幾個嘴嚴可靠的仵作,又敲打了半日,換了太監服製,才跟著絳佑帝和林尚書同去偏宮為太上皇上香。
絳佑帝說自己有幾句體己話要對父皇說,屏退了偏殿作法念經的僧侶和伏侍的宮人,才命仵作開棺。
本朝習俗,死者為大,封棺之後死者便不宜再見天日,此刻開棺原是對太上皇的大不敬。幾位仵作雖整日與屍體為伍,又是絳佑帝有命,也少不得親為太上皇上了香,禱告冒犯勿怪等語,才幾人齊心協力,打開了金絲楠木的棺蓋。
因已到了盛夏,屍體停靈二日便要腐爛,往往惡臭撲鼻。因而在開棺之前,仵作便囑咐皇上、林尚書等人捂了口鼻,自己也掏麵巾蒙上,才推開棺蓋。但棺蓋打開之後,卻並無屍體腐爛的惡臭味。
絳佑帝親舉過蠟燭一照,不禁神色一遍,隻見太上皇躺在棺槨之中,麵色如常,雖死猶生,便和睡著了一般無異。
林如海和羅米商也探頭看了,羅米商拿開捂在嘴上的麵巾,開口道:“皇上、林大人,小人已經確信了,還請蓋上棺蓋,讓太上皇安息吧。”
絳佑帝和林如海見羅米商拿開捂住口鼻的麵巾,自己也拿開,果然隻有燒了極重的香繚繞大殿,卻並無臭味。二人心中皆是稱奇,隻現下有戴權和仵作在場,不便細問。
因而絳佑帝下令讓仵作蓋上棺蓋,又囑咐了一遍今日之事誰也不許傳出去,眾人自是點頭應是。絳佑帝一行才退出偏宮,來到上書房聽羅米商詳解。
羅米商接著道:“先帝卻是中了七日噬心蠱的蠱毒,這蠱毒有一項異處,便是中蠱之人死後屍體一月不腐。蓋因下蠱之人被情孽糾纏,失了心智,負心人死後,她們往往又留下屍首,像伺候心愛之人一樣細細為其擦去七竅血汙,又留著屍身緬懷,便如看著心上人沉睡一般。隻再強的蠱毒,到底人力不可違萬物規律,屍首一月之後腐爛,往往變得麵目全非,極為可怖。”
查清定安帝死因,眾人又猜測:這七日噬心蠱確有可能是紅蜘蛛所下,後來京郊校場事變,紅蜘蛛被捕,判了殺頭。這賈苗許是紅蜘蛛的女兒、門人之類,前來引發定安帝身上蠱毒;至於賈貴人宮中那場大火,極有可能是賈苗金蟬脫殼之計。隻此刻人海茫茫,賈苗身在何處,要尋著她,隻怕直如大海撈針了。
繁忙了半日,絳佑帝回到東宮,隻覺極為疲憊。黛玉見了絳佑帝臉色不好,一麵迎上來,一麵口中道:“三郎臉色不好,今日可是查著什麼大事?”
絳佑帝怕自己開棺驗屍沾著的晦氣熏了黛玉,忙擺擺手說:“玉兒別過來。今日是查著許多事,三言兩語也是說不清,等我先沐浴換了衣裳,再慢慢告知玉兒。”
黛玉點點頭,忙去傳了熱水。
絳佑帝沐浴出來,黛玉見天色已是不早,他卻將頭發又洗了,不禁心中詫異。一麵取過發巾來替他擦去發上水珠,絳佑帝才一麵將今日之事細細道來。
黛玉默默聽完,也是心中震驚。當得知這樣的真相後,黛玉也是感歎一番。絳佑帝又細問定安帝前世命運,黛玉少不得將自己知曉的一一說了。
定安帝聽完,想著定安帝今世倒還罷了,雖然枉死,到底做了幾年的皇上,又有賢臣輔佐,自己也算孝順,從傳位那日情形看來,父皇也是心中滿足的。隻前世父皇被廢,貶為忠義親王,關在王府不得出來,若是前世父皇也這般去了,清醒那七日,回憶起自己如何一步步皇位被奪,竟不知如何心如刀絞了。
想到這裏,絳佑帝不禁手在龍案上重重一拍。黛玉嚇得一愣,但她何等聰慧,自然知曉絳佑帝在想什麼。黛玉伸手將絳佑帝拍在龍案上的手握住道:“今日真相已經查清,隻需抓住妖女賈苗,想來父皇便能明目了。三郎不愛惜自己,豈不是讓父皇懸心?”
絳佑帝聽了,又反手握住黛玉的手道:“師姐教訓得是。隻這霍家和賈雨村,朕饒不了他們!”
黛玉聽了,又柔聲道:“算來,那蠱門女子紅蜘蛛原是甄貴妃身邊的,甄氏伏法之後不知道怎麼到了吳氏身邊。如今甄家、吳家都已伏法,唯霍家將這賈苗舉薦入宮,自有大錯,三郎此刻卻動他們不得。”
絳佑帝乃三生石下凡,最重黛玉,對林家之人自是愛屋及烏。隻他將將下凡那幾年,定安帝不受寵,但極是護著他,讓他體會了幾年人間父愛,倒和定安帝情分也是極深。他此刻在氣頭上,自是說了要教訓霍家的話來,但是聽了黛玉之言,也知時機未到。
如今先帝駕崩,霍皇後交出鳳印,但霍家這些年收羅了多少門生,占了多少要職?如今已成氣候,倒不好就此打草驚蛇。若要料理霍家,還得先削其兵權,因而隻得徐徐圖之。
絳佑帝想明白其中道理,仍覺不甘,怒道:“霍家暫且讓他們逍遙幾日,這賈苗嬪妃自戕,乃是大罪,其父賈雨村養女不教,總該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