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2 / 3)

“你踩到我肩上。”

我轉身低頭看著她,她也在看著我,“快,踩到我肩上。”

“不行。”

“快點兒,踩上去!”她開始扳我的小腿。“一會兒來人了。”

我踩上去,有點軟,我感覺得到她在抖。“這樣不行,你受不了的。”

“還羅嗦!你看你的!”

我再次撥開迎春花,整個籠子盡收眼底。鐵籠子在太陽底下閃著光,光禿禿的銀杏樹看起來更像是假的。鐵籠子裏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屋子,青的磚,灰的瓦,無數隻貓在籠子裏和銀杏樹上奔跑、追逐、悠閑地踱步、抱著腦袋呼呼大睡。一例的白色,一片雪白,比陽光還耀眼。

“看到了嗎?”

“沒有。老爺不在籠子裏。”

“那就在屋子裏,”紅歌吃力地說,她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我下去了,”我說。

“不行,下次就不一定有這麼好的機會了,”紅歌說。“再等等,說不定老爺馬上就出來了。你用個石子驚動他一下試試。”

我從牆頭上扣下了一個小石子扔過去,穿過籠子掉在了地上,一隻貓叫了一聲,僅此而已。我又扣了一個,這一次砸在了鐵籠子上,清脆的一聲響,整個籠子喧鬧起來,那些白貓到處亂躥,叫聲不絕。我有點怕了,慢慢地縮下了腦袋。這時候我看見從籠子的大屋子裏走出一個人,身後跟出一大群白貓。那人肩膀上和胳膊上都蹲滿了貓。頭發胡子長到了一起,和貓一樣白,衣服也一樣的白。腰有些彎,似乎難以支撐身上那麼多貓的重量。他緩慢地走出屋子,緩慢地轉過身子,麵無表情地向四周轉動脖子。我想他就是老爺了,因為好奇,我再次伸長了脖子,我想看得更清楚些。然後,他看到了我。老爺緩慢地對我笑了起來,在陽光底下半眯著眼,嘴裏的稀疏的牙齒閃著刺眼的白光。這就是老爺,張大了空洞的嘴巴對我笑了。我感到了恐懼的涼意爬上了後背,我跟著紅歌一塊兒抖了起來,接著因為站立不穩就從紅歌肩上摔了下來。

紅歌也摔倒了,我的上半身落在了她的胸前。我們都叫了一聲。我感到胸前兩團柔軟的東西,有種美妙的感覺從那裏貫穿了整個身體。我沒有立刻爬起來,我不敢。紅歌也沒有動靜,過一會兒,我感覺到她伸出雙臂把我抱在了懷裏,我聽到她輕輕的啜泣。她哭了,我想起來,但她不放手。我用力掙脫了她的懷抱站起來,紅歌此刻轉了一個身,側躺在地上,眼角在往下流淚。

“你哭了?”我說,伸手去拉她起來。她不情願似的從地上起來,一直低著頭擦眼淚。她低著頭,正好抵著我的下巴。我隱隱約約感到自己有了重大的發現,一把托住了她的臉,讓她抬起頭,果然,我們鼻尖正對著鼻尖。“我長高了,我長得和你一樣高了!”

紅歌定定地看著我,生氣似的嘟著嘴,淚眼朦朧。這是我見過她最好看的時候,一個女孩居然可以這麼美,眉眼鼻子嘴巴都快變成溫潤的玉一樣透明的了。我也嘟起嘴,緩慢地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她一直看著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被我嚇著了。然後捂著臉轉身跑開了。我愣了一下,追上去。到了三太太院門口,她停下了,轉過身低頭對我說:

“你想知道打仗之前我最想做什麼嗎?”

“什麼?”

“就是剛才那樣,和你在一起。”

說完,她跑進了院子。

關於少爺和小姐的傳聞,很快就和戰爭的消息一起從外麵湧進了藍家大院。傳聞說:少爺和高元城守軍司令的兒子,兩個大男人整天在一塊兒瞎搞,他們做的竟然是男女之事,真是惡心死啦。還有小姐,藍家不知是怎麼了,少爺、小姐都看上了那個姓熊的,小姐都跟那男的上過床了,偶然的機會發現自己的男人正在跟哥哥幹和自己做過的相同的事,哪受得了,大鬧了一場,誰知那姓熊的帶著少爺,拍拍屁股走人了。小姐哭哭啼啼,尋死覓活,覺得日子沒法過了,別人好說歹說總算堅持活下來了。這當然是比較簡單的說法,再詳細的就不能聽了,大大小小的細節都出來了,好像他們全都親眼看見了。還有更詳細的。那段時間整個藍家大院都變了臉,和過去完全不一樣,所有下人都鬼祟起來,當著麵誰都不說話,背地裏卻熱烈地相互咬著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