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十二.侍衛病倒(下)
結果到了第四天,慕容衝出現在他麵前。
於是興致格外高昂地上完早朝,苻堅坐上禦輦,道:“擺駕上林苑。”
宮侍答是,弄好儀仗,慕容衝隨侍一側,一行正欲起駕,苻堅又道:“鳳皇兒,此去上林苑甚遠,賜卿同輦。”
慕容衝一怔,辭道:“臣身份卑微,如何敢與君同輦,紊亂國法,臣當步行。”
苻堅道:“此間離上林苑有數裏之遙,況你‘大病初愈’,日頭甚大,當心毒曬,上來便是。”
慕容衝道:“承陛下體恤。臣病既好,兼自幼習武,這幾裏路尚且承受得住。”
苻堅悅色淡去,“你要抗旨?”
“臣不敢。”
“你——”
他覺得他應該要發火了,這時禦隊攔住了一輛馬車:“爾等何人,見駕竟不回避!”
馬車上下來的人柳腰娉婷,腮似含花:“妾段氏元妃,不知天王陛下在此,有擾聖駕,請陛下恕罪。”
“段元妃?”苻堅抬抬眼。
“是。妾乃冠軍將軍府上,特進宮謁見王後娘娘。”
“孤想起來了,王後提到過你幾次,說夫人吐辭流盼,善窺人意。”
“陛下謬讚,娘娘謬讚。”
苻堅笑道:“夫人既然是位解語的妙人兒,不如陪孤一同逛逛上林苑如何?”
“得陛下青睞,妾豈敢推辭。”
“請。”他對段元妃說著,目光卻一直沒離開過慕容衝。
慕容衝隻作不知。
段元妃在侍婢攙扶下上輦,苻堅終於轉移視線,哼了一聲,不再理他。
不過後來也沒遊成。
走到半途,趙整飛馬奔來,急報大宛國使節已抵長安城外,聽候陛下指示。他又瞧了段元妃一眼,加了句:“不見雀來入燕室,但見浮雲蔽白日。”苻堅一聽,二話不說讓段元妃下輦,頒旨回殿。
翌日,大宛國進貢,獻天馬九匹,皆汗血、朱鬛、五色,又呈他珍異寶,並五百餘種,苻堅謝之,召百官宴於明光殿,盛載歌舞,君臣同樂。
席至中途,觀賞著大殿中胡姬們異域風情的舞蹈,苻堅低聲對慕容衝道:“鳳皇兒,九匹馬中,你以為何匹最好?”
慕容衝回想一下:“九匹皆為神駿,萬金難得,難分軒輊。”
“孤看那匹‘絕塵’很適合你。”
慕容衝揣摩著他的意思,道:“天馬何等稀貴,豈是臣敢奢望。”
苻堅輕笑:“孤說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還不謝恩?”
慕容衝行禮道:“陛下所賜,乃臣莫大榮幸。隻是天馬太過顯眼,臣恐無福消受。”
“……你一再拒絕孤。”
慕容衝心一驚,道:“陛下言重,微臣不敢。”
“不敢?你有什麼不敢的?”苻堅輕輕一哼,語調倏而變得冷漠。
慕容衝垂著頭沒言語。
苻堅再不理他,一揮手,另一邊趙整過來,明白他的意思,吩咐左右,不一會兒鼓樂聲停止,舞姬散去,大家頓住觥籌交錯,聆聽天王發話。
“孤想起昔日漢文帝時,有返馬之舉,資嗟美詠,如今孤欲效仿前人,將大宛之馬悉還之,以示無欲也。來,今孤以《止馬》為題,請諸位愛卿作詩一首,饋使臣還訖之。”
他……他竟要把馬都退回去?慕容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堂上波雲詭譎,堂下撓頭搔耳。
王猛與苻融最先交卷,兩人將紙束交給趙整,相視一笑,同下丹墀。
“恭喜陽平公兼任冀州牧,出守冀州,”王猛道,“卻不知太後她老人家舍不舍得?”
苻融道:“可不就是太後太舍不得,所以天王更要把我打發得遠遠的哪。”
兩人大笑,王猛道:“包管不出一年,陛下又要請你回來。”
苻融揮揮手:“不說這個。聽說桓溫已攻破壽春,兵逼河朔,難道他想再度北伐?”
王猛止住笑,問:“陽平公認為桓元子再興北伐的概率有多大?”
苻融用手緩緩摩挲著下巴:“桓溫此人,野心極大,若不是當年的枋頭之敗使他威名大挫,則如今恐怕……奪壽春,我相信絕大部分是為了一雪枋頭之恥,真正北進的可能性並不高。”
王猛點頭:“桓元子好打仗,但更好九錫,打仗不過是他用來收取時望的東西罷了。如今他年至六旬,以他的性格,我們可無憂耳。”
“丞相的意思是——”
“他不會再采取迂回策略,你信否?現在心內焦急的,怕是他上頭的——奕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