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此時,大宛使者上前道:“陛下,臣出使上國前,有人挖到石鼓一麵,奈何用盡各種方法皆敲不響。臣想大秦國幅員遼闊,必不乏異人奇珍,故而一齊運至,以期聞得天籟。”
苻堅道:“呈上來看看。”
大宛使者拍掌,四名壯漢抬著一麵青色石狀的東西進來了。
負責鼓樂的伎人領命上前,用手中鼓槌試了一試,果無半點聲息。稍時又取來各式槌樣,銅質的,玉質的,甚至骨質的,還是沒有音響。大滴的汗順著他的額頭流了下來,大宛使臣在一旁得意地笑。
“陛下,請準臣過去瞧瞧。”一人出列。
苻堅頷首。伎人見有人上前,如卸重擔,連忙行揖肅立一旁。
圍著石鼓緩步繞完一圈,用手彈了兩下,大臣搖了搖頭。這時朝臣們也忍不住好奇,紛紛奏請上前一觀,對著石鼓指手畫腳交流討論好不熱鬧。
王猛對苻融道:“陽平公雅善音樂之名眾所周知,何不一顯身手?”
苻融笑答:“丞相博古通今之才名揚天下,不能令其發音?”
王猛於是明白他也沒辦法,道:“如此,隻好讓張蠔上前試試了。”
苻融阻道:“丞相何必,石鼓畢竟難得。”原來他瞬間轉念過來,知王猛已生毀鼓之心,以免大宛國看笑話。
王猛道:“你看那使者笑得可開心。”
苻融瞄一眼,亦覺堵氣,不過仍道:“不必與他較真。”
“對這些人,不展些厲害手段,他便不知道懼怕;不知道懼怕,他就生了膽子不服。你對他好些,他反要以為你好欺負。張蠔!”
張蠔正坐著吃酒,聽他叫喚,橐橐過來。
“你去,用些內力,把那鼓震碎了——”王猛如此吩咐著,囑到一半,一個聲音忽道,“陛下,臣有一法可試:取建中桐材,刻為魚形,叩之則鳴。”
眾人一聽,刷刷轉頭,是誰?
慕容暐在最遠處站著,富貴華麗,閑怡靜雅。
“建中桐材?”苻堅往下看一看,內務司的司隸忙站出來,“啟稟陛下,年前仇池國貢來過一些,臣馬上去找。”
“去吧。”
“是。”
他走到門口,又被苻堅叫住。“新興侯,你也一起去。”苻堅道,“要取桐材的哪一部分,刻的魚形是什麼模樣你一並說清了讓他們現製,孤等成品。”
“是。”慕容暐行禮。
約莫半個時辰後,慕容暐選好木材畫出形狀讓工匠們趕製,自己信步踱出門外吹風。
“侯爺,這兒接近後宮地界,您可別走遠了。”司隸趕在身後道。
慕容暐回頭:“我就在廊上待一待,你們製好出來一齊回殿便是。”
司隸這才放心,打了個躬,轉身進去。
珍樹欹欹,晚風如薰。
華宮美室不在他眼底,倒是天上那一輪明月,白光皎燦,頗合他心意。
“請問——”一個女聲傳來,他轉頭一望。
裙長曳地,袖口飛髾,手執紈扇的麗人在兩名梳雙丫髻的宮娥隨侍下從月光下走來。
他心動一動。
“請問,內務司是在這裏吧?”
他點頭。
“那麼,”麗人瞧他打扮,“你是司隸大人?”
“不,司隸在裏邊。”
麗人有些詫異,他既不是司隸,衣飾又決非侍衛,一個年輕男子深更半夜如何出現在此處?她再打量他一眼,卻不追問,道了聲謝,往裏麵走去。
“張夫人,”就在她就要進門的時候,他叫住她,“司隸現在很忙,如果不是什麼要緊事,您最好——”
張夫人回頭,秀眉半挑:“你認識我?”
“我們見過,不過夫人可能忘記了。我姓慕容。”
張夫人以扇掩口,想起來他們曾一同被押至長安,在郊外鋪設的那次簡宴上見過一麵。
“你是燕國的那個皇——呃,慕容暐。”
“正是。”慕容暐苦笑。
“剛剛失禮了。”她道,“若大人知道司隸所忙何事,不知能否告知。”
“他與眾下屬正趕製鼓槌,陛下在明光殿等。”
“原來是這樣。”若有似無地笑了笑,她不再往裏走,掉個頭回來,步履極慢,像在思索什麼。
慕容暐猶疑片刻,道:“夫人有難事嗎?”
張夫人抬起頭,看了看他,回的卻是不相幹的話:“在燕地,什麼東西最珍貴?”
“這個——”
“在我們北地啊,桑葚甘甜味美,鴟鶚振翅高翔,濃濃的乳酪養人心性,人們沒有嫉妒之心,此四者最可貴。……讓人懷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