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見她如此謙虛,也不多說,隻是疑惑地問道:“方才二公子所彈曲目,紫玉從未聽過。莫非此曲乃二公子所作?”
流雲心中一動,隨即笑道:“在下哪裏懂得譜曲。這是前不久在渭河上聽人彈起,覺得旋律甚和我心,便用心記了下來,究竟是何人所作,連我也不清楚呢。”
“真是可惜了。”紫玉歎息道,“我聽這曲子旋律轉折,與昔日吳國琴中聖手玉大師手法十分相似,還以為能找到他的線索,誰知還是一無所獲。諸國樂師中,我獨獨崇拜玉大師,隻是緣慳一麵。近年大師忽然銷聲匿跡,紫玉托了許多人,還是尋不到其蹤跡,想是今生無緣了。”
“有緣自會相見,紫玉姑娘如此誠心,定能感動上天,使你心願得償。”流雲真誠地說道,心裏想起昔年跟隨玉大師學琴時的種種,一時唏噓不已。但見眼前紫玉對音樂如此執著,竟動了要幫她尋玉大師的心思。
三人在紫玉房裏聊了許久,直到流雲又耷拉著腦袋開始打磕睡,陸謙才拉著她出門。
“你真是一頭豬,不,豬都沒你這麼能睡。以後出門幹脆背個床板好了。”陸謙看著一邊打哈欠,一邊眯縫著眼睛的流雲惱火地說道。
“我身體不好,撐不住,你就多體諒些。”流雲手腳麻利地攀上馬車,立刻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躺下。倒也不是她懶,以前在邢城,她經常忙得不知日夜,卻從來不曾如此渴睡,但是自從練習劍心門內功心法以來,就磕睡得厲害,隻怕睡不夠似的,不過傷倒是好得很快,連體內的真氣也在一點點慢慢恢複。陸謙見她迅速地閉上眼睛,一會兒便隱隱有鼾聲傳出,又是佩服又是無奈地搖頭。自尋了個地兒,靠著車背,借著從門縫透進來的微光,瞧著流雲冰雪般的容顏,一時竟癡了。
馬車開到槐樹巷時加快了速度,這一片已是皇城內部,行人車輛聊聊無幾,車夫心念著家裏溫暖的爐火,手上的鞭子不由自主地多揮了幾下。他計算著回府的時間,竟忘了趕車時眼觀六路的習慣,所以當那輛黑色馬車突然從旁邊巷子裏躥出來的時候,他竟然呆住了,等到反應過來猛地一拉韁繩,直把馬兒口角拉出血來。
原本在車上睡得舒舒服服的流雲突然感覺到馬車異樣,迷迷糊糊地一抬頭,車已經顛了起來,強大的慣性使得她猛地往前衝,眼看著要甩到車外,被陸謙手急眼快地抓住胳膊。一用力,又拉回了他的懷裏。兩人的額頭重重地撞在一起,茫然醒轉的流雲一手捂住額頭,一邊呻吟道:“痛。”
陸謙好笑地伸手給她揉揉,安慰了兩句,忽又想到什麼似的,掀開門簾吼道:“你是怎麼趕車的。”
“王爺……王爺的車……”車夫嚇得直打哆嗦,指著那輛黑色的大車,語不成句地說道。陸謙一愣,趕緊下馬,正要上前拜見,那車簾也忽地被拉開,露出李聞持不怒自威的清冷麵容。
見是陸謙,他的臉色稍稍好轉,嘴角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朗聲道:“原來是陸謙,子澹也在車上。你也上來一起回府吧。“
“拜見王爺。”陸謙輕施一禮,為難地說道,“車裏還有我的一個朋友,還是……”
“那就請他一起上車好了。”李聞持淡淡笑道,“你何時在大興交了朋友,怎麼沒聽子澹提過。我府裏正缺人手,他若有意,便留在府上幫我可好。”
“這個……”陸謙一時好生為難,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話。
見陸謙還在猶豫不決,李聞持又繼續道:“快上來,子澹剛才還有事要找你呢。”
陸謙無奈,隻得折回,把又快要睡去會周公的流雲叫醒。
流雲一進馬車便瞧見了倚毯而臥的陸子澹和微微愕然的李聞持。陸子澹一如既往的平靜溫和,柔和的目光在她臉上轉了轉,臉上露出淡淡笑意,顯然已經認出了她。李聞持的目光則銳利而鋒芒,讓人心生形穢之感。流雲不願與他對視,故意低下頭,朝他二人行禮道:“見過王爺,見過子澹少爺。”
李聞持瞧了瞧她身上的白狐皮披風,又瞄了臉色略顯尷尬的陸謙一眼,意味深長地一笑,沒有說話,眼中卻隱隱透著殘酷之意。倒是陸子澹不以為意,柔聲道:“是你。”
“是我。”流雲揉揉鼻子,想起昨日見麵時的對話,不由得一笑,黝黑的臉上竟溢出奪目的光芒,連李聞持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原來子澹也認識,不知公子如何稱呼。”李聞持眼神濯濯地盯著流雲,逼人的氣勢讓她根本抬不起頭來。
“她麼,叫流雲,我見過兩次。”陸子澹含笑地朝李聞持瞟了一眼,道,“王爺你又在打流雲的主意,隻怕這次要失望了。”
李聞持不解,口中默念幾句流雲,看看流雲清秀的輪廓,又瞧瞧陸謙臉上的紅暈,心中明了,再望向陸謙時的眼神中便多了些挪揄的意味。
“三弟今日去了什麼地方,看你興致倒挺高。”陸子澹斜靠著錦被,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話。
“去了雲——雲台寺。”陸謙差點脫口說出雲屏坊,猛然醒轉後驚出一身冷汗。陸家家規甚嚴,青樓勾欄都是禁地。
“是嘛。”陸子澹和李聞持笑著交換了一個眼神。
李聞持會意地笑道:“陸謙想必是為了雲台寺的普法禪師而去的,據說普法禪師不僅佛法精深,而且善於測字卜算,陸謙是否也請禪師為你算了一卦呢?”
陸謙支支吾吾:“那個,普法禪師正在修行,我們沒有見到,所以隻在寺廟裏轉了轉。”
李聞持聞言哈哈大笑,陸子澹也搖頭苦笑不已,卻不說話,直弄得陸謙不明所以,隻得尷尬地跟著一起傻笑。再看流雲,早已蜷縮在角落裏睡得正香,一點都沒有因他們的笑語受到任何影響。
這馬車雖大,但足足坐了四個人,且陸子澹又是橫臥其中,占了一半空間,李聞持身份尊貴,自然不敢擠他。陸謙皺皺眉頭,自己朝邊上縮了縮,挪出更大一塊地方,讓流雲把腿伸直,又掰過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這才滿意地露出笑容。一旁的李聞持看在眼中,露出疑惑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