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你先扶謙少爺回房休息,好生伺候著,有什麼狀況再向我回報。”不待德晟郡主有所行動,陸子澹已經輕聲吩咐,朝身側的大風使了個眼神,他馬上走了過來,幫著流雲將陸謙往裏屋扶去。隱隱的,流雲聽到廳堂裏傳來李聞持大笑的聲音。

小心地將陸謙放在床上,又請大風打了盆熱水回來,流雲給他擦了把臉,待見大風告退,她才笑眯眯地拍拍陸謙的臉,道:“人都走了,還不起來。”

陸謙馬上睜開眼睛,懈氣地說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裝的?”

流雲一樂,晃著腦袋道:“是你自己跟我說你的酒量是半壇,剛才那點酒,不過是小意思。再說,上次你喝得酩酊大醉都不見紅臉,這回卻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一看就知道是用內功所逼。不光是我,在場看出名堂的隻怕不少吧。”

陸謙嘴一歪,嗤笑道:“你一姑娘家,說話怎麼這麼粗魯,什麼猴子屁股,你應該說紅得像胭脂。要是被旁人聽了去,指不定怎麼看你。”

流雲笑笑,滿不在乎地說道:“他們愛怎麼看就怎麼看,就是心裏鄙夷,又有什麼打緊。若連說話都不能盡興,那日子也過得太難受了。你要是覺得我丟了你的臉,假裝不認識我便是,我又不會怪你。”

陸謙眼睛一瞪,聲音略高了些:“你胡說什麼,我是那種人嗎?你若再說這種話,別怪我跟你翻臉。”

流雲馬上轉臉,笑嘻嘻地從桌上倒了杯熱茶遞給他,道:“我跟你鬧著玩,你還當真,就跟一孩子似的。對了,你今天這樣掃瑞王爺的興,不怕他生氣嗎?我看他臉上笑著,心裏怕是早就惱了。”她方才看著李聞持的眼神,隻覺得心裏一陣陣寒氣,那鋒利的目光雖是一掃而過,卻讓她從頭到腳都涼颼颼的,呼吸都失了平順。若不是平素見多了大場麵,怕是當場就要出醜。

陸謙也是一笑,不以為然的樣子,方才李聞持因著陸子澹的麵子,對他並無責怪之意,而他也仗著有陸子澹在身後撐著,不僅不害怕,反而調笑起流雲來:“你什麼時候開始學規矩了?以前不是一直李聞持李聞持的叫得多順口,今兒怎麼突然改叫王爺?”

流雲揉揉鼻子,訕訕道:“就覺得今天晚上的他特別威嚴,跟個笑麵虎似的,讓人心裏惴惴不安。平時的你也沒這麼大膽子敢忤逆他的意思,快說說看到底今兒是怎麼回事?”以她對陸謙的了解,就是不喜歡李聞持的安排,也不至於做到今天這麼無禮。畢竟,那是皇室,麵子總是要給的。

陸謙將手山的茶一口喝幹,方才正顏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陸家早有祖訓,不得與皇室聯姻。德晟郡主乃德王爺之女,我與她斷無可能。再說,我對她全無情意,即使無此祖訓,也萬萬不能娶一個沒有感情的人為妻。瑞王爺的心思是想借此拉攏德王爺,但她明知我陸家的祖訓還在此穿針引線,不是明擺著讓我難做嗎?我不怨他就已是對得住他了,還說什麼掃興、生氣之類的話。”

流雲聞言微怔,忽然想起莊蓉,正是為了所謂莊家的安危榮耀,就要將那花一般年紀的少女送進吃人的深宮,自己雖無奈,卻也未曾爭取過。想來自己做了這麼多年的侯爺,竟連陸謙的氣度都不如,不由得十分愧疚。又想起方才陸謙的話,略顯疑惑地問道:“你陸家的祖訓也恁地奇怪,多少人想攀龍附鳳,為何你們卻不準與皇室聯姻?我記得你二姐不就是魯王爺的王妃麼,這又是怎麼回事?”

陸謙搖頭答道:“這祖訓是百年前傳下來的,也不知到底是何原因,可能是我們的祖輩不想陸家後代陷入皇室爭端吧。至於魯王爺,他並非皇室中人,而是鄭國開國元勳徐漁先將軍的後人,高祖皇帝賜封為魯王,曆代世襲。所以,二姐嫁入魯王府不算與皇室聯姻。”

流雲心中微動,有些不解。陸子澹此行不就擺明了支持李聞持,這不正是卷入到皇室爭端中麼?陸謙似看出她心中所想,解釋道:“大哥和我此行隻是以王府客人身份來訪,並沒有明確表示陸家的立場。而且,根據鄭國律製,陸家的駐軍不可跨出蜀地一步,我們所作的,隻是從財力和情報方麵來幫助瑞王爺。事實上,曆代以來的奪嫡之爭,我陸家從未置身事外。當今皇上之所以能登上皇位,也與陸家上任家主的支持不無關係。若非如此,陸家怎能在鄭國矗立百年而不衰。”

流雲聽到這裏冷冷一笑,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鄭國的皇帝倒也荏地講義氣,不像其他諸國,一旦成事就急急地鏟除當年功勳赫赫的大臣將領,讓人心寒。”

陸謙不明白流雲為何突然變臉,有些驚訝地望著她,口中道:“鄭國皇帝也並非善與之輩,他們這麼做也是因為高宗皇帝時留下的祖訓。當年高祖皇帝起事時,功勳最高的並非我陸家,也不是魯王府的徐家,而是喬、孫兩家。

當年喬正天將軍和孫不惟將軍乃是高祖皇帝麾下最得力的將領,鄭國有三分之二的領土都是他們二位打下來的。立國後,二位將軍功高蓋主,高祖皇帝甚是防備。先是借口奪了喬將軍的兵權,喬將軍一氣之下,帶領妻小家將遠走吳國。臨行前給高祖皇帝留下血書一封,高祖皇帝看後竟懊惱失常,吐血不止,乃至臥床三月。

此事過後,眾臣本以為高祖皇帝會因此有所收斂,沒想到他竟然變本加厲,對孫家手段更加激烈。時孫家幼子剛娶新婦,乃人間絕色,一日入宮赴宴,被高祖皇帝看上,強搶入宮。那女子貞烈異常,咬舌自盡。此事一出,孫家人激憤異常,他們本就被皇帝種種手段逼得怒火中燒,於是率軍攻入皇宮。但終因寡不敵眾而全體自盡。他們的冤魂久久不肯散去,日日糾纏著高祖皇帝。不久後,高祖皇帝突然發瘋,在殿前拔刀刺死了太子和三位皇子,隻餘高宗皇帝因病沒有上朝而躲過。

高宗皇帝繼位後,也曾動過要對付陸家和徐家的念頭,但不知為何,宮中數次走水,不僅使幾位皇子命喪其中,連高宗皇帝也差點把命丟了,後來朝中傳言那是死在宮裏的孫家人的鬼魂作祟。高宗皇帝半信半疑,從雲台山請來高僧作法,誰料途中高僧暴斃,作法高台付之一燭,不久,皇後與太子謀逆,皇貴妃與宮中侍衛私奔。種種醜事一再發生,高宗皇帝終於相信,鄭國皇室是被喬、孫兩家所詛咒,遂立下祖訓,後世皇帝不得與陸、徐兩家為難。”

流雲首次聽得這些往事,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好久,才喃喃道:“這世間真有鬼魂之事,當真匪夷所思。沒想到你們陸家如此風光的背後,竟有喬、孫二家一段心酸過往。隻不知那喬將軍給高祖皇帝的信上寫了什麼,竟讓他如此懊惱,莫非他們一家子還帶走了一大批寶藏不成。”

陸謙聞言頓時瞠目,驚訝地說道:“你怎麼猜到的?據說,喬將軍臨走時的確帶走了一大批寶藏,不僅如此,當年喬將軍攻入大興時,前朝留下的國庫藏寶圖也落入喬將軍之手。事後高祖和高宗皇帝都曾派人到吳國打聽他們的消息,但由於當時吳國尚處於戰亂時期,數十年而無音訊。到後來,有人說喬家人早已改名換姓,去了他國隱居,甚至還有人說,他們帶著寶藏出了海,另建立了一個國家。但是,事實真相如何,誰也不知道。”陸謙說到這裏,朝四周看了看,神神秘秘地湊到流雲耳邊,壓低了聲音道,“聽說當年死在宮裏的那個孫家新婦乃是苗疆女子,懂得下蠱布咒的,她臨死前就詛咒皇室男子永生得不到心中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