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七章

從飛一路都很徹底地執行了流雲的囑咐,從頭到尾都板著個臉,甚至連櫻園裏最漂亮的小麥過來打招呼的時候,他也隻是冷冷一瞥,重重地哼了聲,弄得小麥很尷尬,旁觀的下人也十分憤概,若不是看在流雲的麵子上,隻怕已經磨刀霍霍,上前英雄救美了。流雲不得不一邊陪笑一邊抱歉地跟他們解釋說從飛生性如此,並非針對某人,但見眾人表情,已經開始敬而遠之了。

安頓好從飛,流雲一個人在房裏發了半天呆,左手捏著劍心門的鐵戒,右手握著莊家家主的銅戒,一遍又一遍地歎著氣。劍心門還好解決,素心師父傳位時並沒有要求她履行什麼責任,而且門派裏都是位高權重之人,流雲也沒指望自己能憑著這枚小小的戒指去指揮誰。但是莊家這枚銅戒,一旦接手,卻是任重而道遠。以前在邢城,流雲雖然掌管著家族大部分的生意和分散在各地的暗樁,但代表家族身份的銅戒卻一直保管在禾雅郡主手裏,這次她托從飛帶到這裏,意思已經很明顯。可是,要流雲重回邢城與莊翼手足相殘,卻非她所願。

如此左思右想了半天,仍是毫無頭緒,心裏百般糾結,卻不知向誰說。終是決定先把這些大事放下,解決眼前的問題。今日從飛之事,陸子澹雖未點醒,但依流雲對陸家暗探廣泛布置的了解,知道定瞞不過他,不如自己先明說了,省得以後他懷疑。於是讓廚房燉了些燕窩,仔細舀了一盅,親自端了去尋陸子澹。

人不在房裏,流雲便直接去了書房,果不其然,遠遠地就見房裏亮了燈,輕輕推開門,就見著他倚著椅背仔細看著手裏的信棧,燭光印著他清痩的側臉,在一旁投下鼻翼的陰影,扇形的睫毛覆蓋在眼儉上方,微微顫抖,燈光在上麵蒙上了一層淡金色,使得他輪廓的邊緣呈現半透明,流雲心裏無端多跳了幾拍。

看清是她,陸子澹慢條斯理地折好信,不慌不忙地把它放回信封,插入手邊的信紮中,然後才抬頭道:“怎麼過來了?”

流雲輕咳了一聲,先調整好臉上的表情,這才緩緩走近,低聲道:“你今天吃得不多,怕是已經餓了,所以盛了些燕窩送過來。你要不要吃一點?”

陸子澹嘴角微揚,眼睛頓時生動起來,笑道:“你這麼一說還真的有些餓了,還是你想得周到。”

流雲忙笑眯眯地從盅裏舀了一小碗遞給他,自己則安靜地坐在一旁。陸子澹看了她一眼,將碗遞給她道:“本來是請你吃飯,結果你卻什麼也沒吃,也餓壞了吧。”

流雲趕緊搖頭推辭,她正諑磨著自己該如何開口,雖然知道陸子澹不會為難,但前麵自己說了太多編造之詞,如今不知從哪裏說起才好。陸子澹也不說話,隻靜靜地看著她,那眼神卻是不容拒絕。流雲被他看得心慌,隻得伸手過去接,嘴裏還嘀咕道:“我自己舀就是了,盅裏還有許多。”不知是心裏有事還是怎地,好好的碗硬是沒接穩,當地一聲翻在桌上,濃稠的燕窩糖水灑了一桌,湯汁還不斷地朝四處蔓延,很快染上了一側的信紮和桌上散落的書本。

流雲手急眼快先把陸子澹的輪椅拉開,免得濺到他衣服上,然後才手忙腳亂地整理桌上的東西。當桌的宣紙是早廢了,好在上麵沒寫幾個字,該不會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但旁邊的信紮卻像是曆史久遠,泛黃的信封粘上了黏稠的湯汁,顯得更加破舊。

流雲慌忙把桌上的東西全部轉移,然後從書架邊找了塊抹布,一點點把桌子擦幹。末了,又是沾上汙汁的信紮一封封擦幹淨,然後一臉抱歉地瞧著陸子澹,小鹿般無辜的眼睛眨巴眨巴的,陸子澹哪還能說什麼。

見陸子澹隻是無奈搖頭笑了笑,流雲也放心不少。心情稍稍放鬆了些,眼睛四處搜尋,居然又在地上發現了遺落的信紙。“還有這個!”剛蹲下身子伸出手,陸子澹的手也跟著伸到旁邊,溫潤的肌膚碰撞在一起,流雲的臉忽地紅了,腦中第一個反應是趕緊縮回,但眼睛望見信紙底部的圓形圖章,手又不由自主地伸了過去。

看清了紙上的圖案,饒是流雲再鎮定也忍不住微微變色,停頓了幾秒,她才若無其事將信紙收起,折好,遞給陸子澹,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所有的動作也是有條不紊,沒有任何異常,但心裏卻一片混亂。

連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總之迷迷糊糊地出了書房的門,一陣冷風吹來,流雲方才清醒了過來。腦中再次晃過方才信紙上的圓形圖章,心裏的疑惑一個接著一個,隻恨不得多生兩隻腳,快點奔回房間。端著空碗就進了房,小心翼翼地從衣服裏翻出掛在脖子上的兩個戒指,銅戒上刻著狻猊圖形,獅子般的外形組成一個橢圓,詭異地閃著黃亮的色澤。流雲把戒指解下,沾上印泥,往紙上重重一壓,緩緩移開,果然印出一摸一樣的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