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心中更是驚詫,沒想到莊翼竟是要挑起諸國之間的戰爭。日前古浪守城之戰中她親見戰場廝殺、血流成河的慘狀,對戰爭反感至極,聞言不由得怒道:“你還勾搭上了吳王!”如今她人雖不在吳國,但那裏終究是自己出生生長的故鄉,總有份難言的情感,聞知莊翼還累及吳國,這才真正掩飾不住怒氣,衝著他大吼起來。
莊翼卻仿佛看不到她的怒意,笑嘻嘻道:“說什麼勾搭,這麼難聽。吳王也不是什麼好人,不過各取所需罷了。他眼饞鄭國蜀地富饒,早就想借口出兵,我隻是投他所好而已。若不是他自己有此心,我就是說斷了舌頭也不頂事。”
流雲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不再在此問題上糾纏,冷冷道:“是安宰相還是庭嶽公?”莊翼夾了筷清蒸魚肉送進嘴,慢條斯理地嚼著並不說話。流雲沉吟一聲,“原來是庭嶽公。”莊翼眉頭一揚,卻沒否定。
“綠綺一直在我身邊,若是安宰相,你怎會不知易衝和我在古浪城。我說你怎麼在大興城來往自如,原來身後有大內總管撐腰,即使皇宮也不在話下。我隻道他跟隨鄭帝這麼多年,權勢財富唾手可得,實在想不通你用什麼收買他。”流雲想起素玄慈祥可親的麵容,寒意自心頭生出。
“用不著收買。”莊翼淡淡接口,“他本來就是我的人。”流雲一凜,心中豁然開朗,腦中所有縈繞問題漸漸清晰。難怪總覺得師叔似曾相識,想來當年在冷香園所見的就是他了,當初被他一掌所傷,險些喪命。腦中下意識地想忘記那段可怕的記憶,但一旦麵對他時,心中就會升起一種莫名的不適。她越想越覺得心驚,抬頭望向莊翼,他正眯著眼睛朝自己笑。那笑容溫柔似春風,卻看得流雲心如寒冰。
兩人對視間,門口處傳來淡淡腳步聲,隨後傳來一男聲:“公子,您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
莊翼仍不說話,靜靜地看了流雲半天,這才伸指彈彈衣襟上的灰塵,懶洋洋地起身,一步步走到門口。眼看著就要出門,他忽然一轉身,直直地望著流雲。那一刹那,流雲幾乎以為自己的眼睛出現了幻覺,眼前的莊翼,眼中滿溢著痛苦和矛盾,那種深切的傷痛和悲涼仿佛要射出他的身體,一寸寸蔓延到流雲的心中來。“你,怕我嗎?”莊翼別過臉,低聲問道。
流雲愣了愣,嗤笑道:“你又不是鬼,我怕你作甚?”
莊翼背著臉發出不知是無奈還是感觸的笑聲:“有時候,人比鬼更可怕,不是嗎。”說罷,拉開門,頭也不回地離去。那一刻,流雲忽然同情起他來。莊翼,他要的究竟是什麼,權勢?金錢?他何曾為自己而活過一天。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和他屬下護衛疑惑而探究的眼神,流雲無聲地歎息。她知道那個精悍矮小的男子叫做拓拔宏,平日跟在莊翼身邊最多的就是他,但從來沒有跟自己說過一句話。究竟是莊翼的吩咐還是他自己沉默寡言就不得而知了。
關上門,和衣倒在床上躺了許久,直到屋外一片寂靜,這才忽然睜開眼睛,一雙朦朧的睡眼頓時猶如秋水般明淨。臉上笑容漸收,目光迅速地掃過屋內陳設,雖是客棧中的上房,但屋裏布局甚是簡單,楊木桌椅,樸實無華。桌上擺了套月白套花的茶具,甚是粗糙,一壺四杯,再無它物。流雲掀被起身,一步步踱到桌邊,前前後後轉了兩圈,又蹲下身子,把頭探到桌底。果然,桌腿間隱藏著淺淺的梅花印跡,正是陸子澹留下的標誌。流雲心中一喜,頓時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