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旺龍攥著那隻皮鞋，手心裏全是汗，他的心在猶豫，他的手也在猶豫。四隻眼睛對視著，兩個人的內心都掀著滔天大浪。嶽山丘從馮旺龍的眼神中讀出了怯弱，堅信了自己的判斷，馮旺龍不敢對自己下手。
嶽山丘坐起來，奪過馮旺龍高舉著的皮鞋，穿在腳上。他本想一筷子穿透馮旺龍的掌心，讓馮旺龍徹底屈服自己，可他的耳畔突然鳴響起一個聲音：從善，從善，從善嶽山丘撅折了筷子，不屑一顧地瞥了眼馮旺龍，話從鼻子裏噴出來：“哼，以後規矩點，別在暗地裏下黑手。”
馮旺龍悲哀地看到，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了嶽山丘，他霸主的地位被徹底地動搖了。他痛恨著自己，為什麼總是敗在嶽山丘的手下。他為剛才的怯弱感到後悔，不如心一橫，豁出挨槍子了，一下子釘死嶽山丘。
審訊仍在繼續，可不論用什麼方法，都撬不開嶽山丘的嘴。
嶽山丘被警察抓走，像晴天的驚雷，震動著野杏村。有人弄不懂，有人偷著樂，有人惋惜，有人痛心，街談巷議的都是嶽山丘，甚至謠言四起，說嶽山丘是詐騙團夥的頭子，被外國人收買的特務，開山洞想私藏軍火……五花八門。
不管人們說什麼，李開元處驚不亂，他一生沒做過枉法的事兒，可為了安慰妻子，為了吃奶的孩子，他還是要碰一碰這個雷區。不管怎麼說，李開元畢竟是研究法律的，營救嶽山丘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檢察官抓不到把柄。李開元搶在檢察官的前麵，送走了馮癟穀，給北京的裴菲菲和吉林的潘大天打了電話，囑托他們守口如瓶，請求潘大天動用各種關係，營救嶽山丘。一切安排妥當，李開元才疏通關係，和無慮縣的吳檢察長接上了頭。
李開元背著沉甸甸的黃書包，走進吳檢察長家的時候，巳經和檢察長成了老熟人了。書包是十幾年前的書包，一行紅字“為人民服務”早已褪了色，字跡也含糊了，樓道裏的人與李開元擦肩而過，還以為是檢察長鄉下的窮親戚送來一包沒熟透的青蘋果。
將書包放在茶幾下，用腳往裏踢了踢，李開元才在沙發上坐下。環視了檢察長家一眼，李開元說：“您的家，該更新換代了。”
“有必要嗎？樹大招風啊。”
“您是在樹立清正廉潔的形象。”
“別罵我，這是個風口浪尖的位置，把這兩年好好混下來，安安穩穩地退休，我就知足了。”
“退休之後，您就不想做個幸福的小老頭兒？”
“想啊，再想也不能冒險，總不能說我們檢察院辦錯了案子，抓錯了人吧“你後半生的幸福就在下麵呢。”李開元用腳踢了踢黃書包，“反正，我不想讓嶽山丘身上留下任何汙點。”
“不要為難我好不？”
李開元站起來，淡淡一笑：“沒辦法，這就是幸福的代價。”
說完，李開元離開了檢察長的家。
黃書包裏，整整裝了十萬元。十萬元，李開元換來的，僅僅是一張遞進看守所裏的小紙條，上麵隻有三個字“當啞巴”。嶽山丘心領神會地樂了，僅僅三個字，姐夫就把外麵的消息告訴了他，檢察官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證據。還有一個顯著的變化是，檢察官審問他時，再也沒有“叫人”來威脅嶽山丘了。
裴菲菲開著車，急匆匆從北京趕回來，車停在小樓前，已經是半夜了。車裏坐著她的一位同學，還有同學的丈夫，一個小有名氣的律師。裴菲菲正是妊娠反應最強烈的時期，能堅持開這麼久的車，實在不容易。
看著停在門口的車，李開元心裏“咯噔”一下子。嶽山丘結婚，沒問姐姐要存折，把媳婦送進北京，又沒問姐姐要錢，現在媳婦開著車回來了，這隻能說明，嶽山丘還有一筆數目不少的錢，沒交姐姐保存。這車是什麼？是嶽山丘獲取非法收入的證據。一種直覺告訴李開元，一旦順藤摸瓜，摸到北京，還不一定摸出什麼來，到那時，想保嶽山丘也不好保了。
裴菲菲一進門，就急著讓李開元給律師講事情的經過，李幵元故作迷糊，說他啥都不清楚，讓裴菲菲問她姐姐。李開元說這話的時候，衝著嶽山杏眨了下眼睛。嶽山杏馬上領悟到丈夫的意圖，領著那對夫妻，到了褸上。那個律師很會說話，誇嶽山杏漂亮，漂亮得像宋慶齡。嶽山杏說自己老了，兩個孩子的媽了。律師問，老大是不是睡了，有十幾歲了吧？嶽山杏的眼睛突然潮了，盡管她極力地想忘掉慘死的小淘，可那孩子卻牢牢地紮在她心頭。嶽山杏敷衍地說了句，睡了，這孩子是世界是最貪睡的孩子。
客廳裏，李開元小聲地教訓著裴菲菲：“別書生氣了，你以為律師能解決問題嗎？你回來是給嶽山丘添罪證來了。村裏人都說，嶽山丘娶了城裏人，沒養住，人家跑了，別人問我，我也順著他們這麼說。他們抓嶽山丘，隻是有點捕風捉影的證據。人家知道了你的真相，抓住了你的行蹤，真的追你到北京，恐怕這紙裏再也包不住火了。嶽山丘的事兒，有我兜著呢，你馬上回去，該幹啥幹啥，就當沒這回事兒。”
“可是，出礦的事兒，是瞞不住的。礦山不屬於哪個人，沒人敢私自開礦，山丘的案子，可能是全國首例，他需要個好律師。”
“你呀，書念得越多越糊塗！我們幹嗎承認非法開礦啊，隻要我們不承認，就沒法定罪。再說了，就算是開礦的事兒弄明白了，瞞不過去，村裏巳經把這件事攬了過去，也正在往上找呢，說這是集體行為。就算檢察官和法官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給黨支部判刑啊。聽話，趁天沒亮，村裏人沒發現你，開著你的車，離野杏村遠遠的，千萬不許攪和進來。”
好不容易哄走了裴菲菲，李開元開始籌劃下一步的營救計劃，不到萬不得巳，李開元絕對不會求司馬文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