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海能夠(2 / 3)

我把他請到家,為他斟上茶,放上音樂。

“真是享受!”他陶醉地靠在沙發裏,露出辛酸的笑容,“真遺憾自己沒有福氣享受這種擁有你的空間。”

“瞎說什麼!”我笑著,心中忍不住還是微微一驚,又半開玩笑道,“早知今日,當初幹嗎不追我?”“怎麼沒追?你不理嘛。”他也笑。

“別紅口白牙地扯謊了。你心裏哪兒有我啊?”我依舊笑著,卻有點不尷不尬。這種半真半假的玩笑開起來可真讓人難受。

他忽然站起來,直直地望著我。

“你怎麼了?”我莫名其妙。

“你是不是沒聽那盤歌帶?”

“聽了。”

“聽完了嗎?”

“沒有。”

“隻聽了開頭是嗎?”他平靜地追問著。

“……是的。”我囁嚅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拍了拍我的肩,轉身而去。我愣了一會兒,找出那盤冷置已久的歌帶,裝機,按鍵。一段歌聲之後,音樂漸弱,他的聲音悠然而起葉子,巳經很久了……”他為了與我相識故意演唱《大海》造成“撞車”的“陰謀”,他的日久彌深卻含而不露的愛,他的潮湧的戀情,他的濃淡的傷悲以及他錄這盤帶子時紛紜的心情……都如金秋的落葉一般,隨風跨過三年的時光,鮮活地飄蕩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裏。

最後他說如果我不願意,亦無需對他說,大家仍是朋友,一切依舊繼續。如果我願意,下個星期二晚上八時,他會在操場的東北角等我。

那個晚上,草葉上的露珠一定會很涼吧?就像我此刻的淚水。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也許並不僅僅是因為我的粗疏和愚鈍,也許並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含蓄和深沉。因為我們一向都是那麼注重所謂浪漫的形式。但是當這真正的幸福順著形式的航道自然而然地靠近我們時,我們又因為對形式的猶疑和否定而錯過了彼此的旗幟,而且,再也不能走回從前。

我們都承受了自己對自己的懲罰。

是偶然。又何嚐不是必然?

“如果大海能夠……”

也許,大海能不能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能不能夠。

這位失戀的聖誕老人,給我送來了值得我珍存一生也能讓我馨香一生的禮物失戀的聖誕老人丁香的生日聚會上,姐妹們皆是攜君挽郎的,眉梢眼角都流溢著遮攔不住的甜蜜和喜悅。

除了我。

於是大家都用小心翼翼的目光和分寸適度的笑容關切地環繞著我。這種周到謹慎的“特殊護理”反而讓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丁香,我是不是挺可憐的?”我悄悄問。

丁香黯然道你好像無所謂。不過我們每次見到伯母,她都為你長籲短歎的。讓人怎麼輕鬆得起來?”

“我是不是挺難潑掉的一盆水?”

“你是質地很特別的一盆水,需要等待適當的容器。”

我拍拍丁香的肩,無言而笑。我為數不多的紅粉知己中,她應是最親近的。剛才她之所以說“你好像無所謂”,是因為她知道其實我在婚姻大事上從來就不曾真正無所謂地灑脫過。我隻是不願意僅僅是為嫁而嫁,為潑水而潑水——那樣隻能自己把自己澆得透濕。

“前些日子聽伯母說你談了一個,怎麼樣?”丁香平淡的口氣裏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懷疑,“怎麼不讓我們瞧瞧?”

“我還告訴她國慶節要帶他回家拜見嶽母呢。”我笑道,“可是鬼知道他躲在哪道地縫子裏不出來見我!”

“那你怎麼應付國慶節?”

“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吧。”

“要不要我幫你找一個敷衍敷衍?”

“不敢。怕引火燒身引狼入室。”

“絕對不會。他是個特別穩重特別好的人。我們從小就在一起玩。”

“那他幹嗎不追你?”

“他是我表弟。”丁香白了我一眼,“他一會兒來給我們送酒。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他是不是太小了?可別讓我嚇壞了他。”

“沒事兒。他女朋友今年春天去海南了,比你還瘋。你和她比,隻是小巫見大巫而已。”

話音未落,有人敲門。打開門,一個身材高大皮膚微黑的男孩氣喘籲籲地抱著一箱罐裝的五星啤酒走進來。

依著丁香的介紹,我們彬彬有禮地和他互相點頭微笑致意。挨到我時,他居然伸出了手:“早就聽說過你了。幸會,幸會。”

“不見得是幸會呢。”我笑道,“說不定會有事麻煩你呢。”

“什麼事?”他認真地問。

我和丁香相視一笑,岔開了話題。

聚餐完畢,舞會開始。他自然而然地成了我的舞伴。他似乎喝了不少啤酒,微酡著臉,帶著我轉了一圈又一圈。

換舞曲的間歇,我們在房間角落的沙發裏對坐。別人都是歡聲笑語,隻有我們相顧沉默著。

“據說自殺有二百四十九種方法,失戀也是其中的一種。是嗎?”我望著他平和的麵龐笑道。他盯著我的臉你怎麼知道的?”

“當你以為可以把心事刻在心裏時,其實它多半是從臉上溜逃出來的。”

“我們去外麵走走好嗎?”他站起來。

我們一起向丁香告別。丁香把我們送出門,又單獨把我叫到一邊,用別有深意的目光透視著我。

“我們隻是一般的朋友,僅此而已。”我苦笑著徒勞地解釋。丁香詭秘地笑笑這話對我沒什麼意義。我隻給了你們入場券,剩下的就隻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了。”

我們漫步到一條河邊,在草地上坐下。他緩緩地對我講起了他和那個女孩的故事,講他與那個女孩如何因一隻冰淇淋雪糕結識,如何在旱冰場把她解救出了幾個小地痞的糾纏,她又如何三番五次地去答謝,一個深秋的夜晚他們又如何在公園裏落下了他們露珠般晶瑩的初吻,後來兩情綢繆時又如何不顧一切地在外麵租房同居形若夫妻,後來她又如何難以忍受清貧平淡的生活執意要同一位已成大款的同學去海南闖蕩,直至成為那個人的金屋嬌婦後如何向他徹底地亮出了愛情末路上最後的紅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