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化者的天堂(1 / 2)

主人公杜仲大概是小說中最早被異化的人。十一歲時,他還小,就開始了漫長的被異化的痛苦旅程。一群漂亮的女兵方隊走過來,突然由齊步走改為正步走,齊刷刷的步調一致,“她們雖然麵向觀眾,卻沒看見任何人”,她們“全心全意”、“竭盡全力”。她們在體現溫柔的“人”的同時也體現了“非人”的那一麵,堅硬、整齊、宏大、壯觀、激烈。杜仲因此第一次小便失禁,從此一遇到“堅硬、整齊、宏大、壯觀、激烈”的東西就遺尿。如此年紀就感受到了“異化”,大約算是那個怪異年代的先知了。遺尿成了杜仲和小說感受“非常態”的標誌,每到關鍵時候就會有黃色的液體濕透那段曆史,不斷提醒我們“問題還在”。從情節設置來說,遺尿似有刻意之嫌,因為它的針對性太強,像溫度計對應著天氣一樣。但到了後來,遺尿也在某種程度上延宕和成就了小說,那就是“文革”結束杜仲“歸來”,遺尿仍是頑疾,從一個曆史強加的病症轉而成了血肉相連的“本能”,其中的蒼涼、悲哀和反思效果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強化和升騰。在這個意義上,遺尿功莫大焉。

另一個嚴重“異化”者是伏朝陽。此人在小說中出現的方式有點“短平快”,但卻最出彩。他幾乎是野蠻強硬地闖進小說中來,憑一本“紅寶書”為所欲為。伏朝陽的方式才是典型的那個時代的方式。沒有任何道理可講,瘋狂的激情和行動決定一切。他的“異化”最徹底也最可怕,從裏到外都變了形,代表了完全失去反思和判斷能力的非理性的那部分人,被異化為工具和武器而不自知。這大概是那場浩劫得以延續的最重要的原因:人不為人。

“異化”之後必然非常態,倫常失範和法度淪陷之後,恐懼和“人性惡”的泛濫自然會接踵而至。杜仲父親的恐懼是促成杜仲來到麻風病醫院的直接原因。老杜在家族鬥爭和政治鬥爭中練就了敏銳的嗔覺,“文革”剛開始就預感到苗頭不對,力主兒子去麻風病醫院,並提出“擔任院長”和“入黨”兩項條件。生活如履薄冰的老杜以為此舉可以解救兒子,他還是天真了,一個父親的恐懼永遠無法破解兒子的劫難,因為躬逢其時,麻風病醫院和社會上是一回事,亂得匪夷所思。所以他注定要恐懼到死。麻風病院如同戈爾丁筆下的小荒島,“蠅王”無處不在,這裏隻會出現兩個極端,要麼膨脹到任“惡”泛濫,要麼恐懼得神經過敏,時刻感覺麵臨消失的危險。國民黨的“餘孽”吳鶴聲和陳餘忍除了自殺別無出路,一則他們克服不了積壓多年的恐懼,二則眾人最終也不會放過他們,“一個反革命分子死了,你哭什麼?”——憐惜生命此刻是政治錯誤。他們完全是放任他們自殺。小說接著寫毒死陳餘忍的小狗黛玉,寥寥幾筆,施毒者之殘忍亦見一斑。正是在此情景下,伏朝陽才可能鎮壓整個醫院,然後又被眾人快意地剪掉舌頭。需要我們看清楚的是,剪舌如同慶典,充滿了令人發指的想象力和藝術感。

主人公杜仲大概是小說中最早被異化的人。十一歲時,他還小,就開始了漫長的被異化的痛苦旅程。一群漂亮的女兵方隊走過來,突然由齊步走改為正步走,齊刷刷的步調一致,“她們雖然麵向觀眾,卻沒看見任何人”,她們“全心全意”、“竭盡全力”。她們在體現溫柔的“人”的同時也體現了“非人”的那一麵,堅硬、整齊、宏大、壯觀、激烈。杜仲因此第一次小便失禁,從此一遇到“堅硬、整齊、宏大、壯觀、激烈”的東西就遺尿。如此年紀就感受到了“異化”,大約算是那個怪異年代的先知了。遺尿成了杜仲和小說感受“非常態”的標誌,每到關鍵時候就會有黃色的液體濕透那段曆史,不斷提醒我們“問題還在”。從情節設置來說,遺尿似有刻意之嫌,因為它的針對性太強,像溫度計對應著天氣一樣。但到了後來,遺尿也在某種程度上延宕和成就了小說,那就是“文革”結束杜仲“歸來”,遺尿仍是頑疾,從一個曆史強加的病症轉而成了血肉相連的“本能”,其中的蒼涼、悲哀和反思效果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強化和升騰。在這個意義上,遺尿功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