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水格長篇小說《霓裳》
想不起哪一天認識水格的了。去年有一段日子我常到北大中文論壇去玩,也會貼幾篇小說在上麵,貼完了就走,下次再貼,要輸入名字,這時候就會收到很多天以前別人寫給我的短信,說一些關於小說的事。有幾次是水格發來的,我隻知道他是原創版裏的斑竹,他希望我也去做斑竹。我拒絕了,實在是沒時間,我和朋友也搞了一個名叫左岸的網站,正處在良好的上升期,加上自己的學習和寫作,分身乏術。就這樣算是認識了水格。確切地說,認識了水格這個名字。
當時有個奇怪的感覺,總覺得水格叫起來別扭,心裏喜歡叫他楊格。後來熟悉了,才知道水格本來就姓楊,這就很有意思了。然後就成了朋友,再然後就把他拉進了左岸小說版做斑竹。直到現在,水格對我還是一個比較抽象的代碼,從未謀麵,連聲音都沒聽過,隻在網上書麵交流,聊天,發短信。此外的交流就是看他頗具才華的小說,短的,長的。
比如現在的這個,長篇《霓裳》。講的是一個類似《我的帝王生涯》式的故事,風格也比較像,使用的是當年先鋒派熱衷的語言,豔麗,飄忽,憂傷,像五彩的顏料鋪張到了黃昏裏的宣紙上,團團塊塊,絲絲縷縷,都很好看。這是剛開讀時的印象,看進去了卻發現,全然不是那麼回事,除了語言的氛圍和敘述的詭異顯出了他向蘇童和格非致敬之外,小說完全是另一副麵孔。像卡通畫,日本流傳過來的那些時髦的書麵連續劇,人物應該長發飄飄,遮住半張臉,身著玄白兩色的華服,刀劍背在身後,暗器藏在袖中,此外還有無邊的法力,用來應付不可知曉的未來。
這個小說讓我耳目一新,在我狹隘的閱讀和實踐裏,這是個怪物,有點花,所有的邏輯都見鬼去了,人物出入騰挪的空間大得可怕,沒有做不到的,隻有想不到的。我真覺得開了眼。在我的印象裏,水格的小說不是這個路子,他更喜歡早期的格非、蘇童那樣的寫作。不惟如此,他也在做著更踏實和樸素的實踐,努力編出一個好故事,提供一個好細節,深化一個好主題。《霓裳》裏的水格是我所陌生的。後來聽一個朋友說,這是1980年代出生的一代人裏流行的玄幻小說。真讓我汗顏,我是1970年代末出生的,竟已隔得如此遙遠了。
玄幻這個名字取得真好,《霓裳》的確玄而又幻。一個名叫梭冰的王子做了王,麵臨了一大堆問題,國族之存亡,身世的真相,愛情與陰影,權利和幻滅,安寧與喧囂,恍如隔世又如在眼前,恩怨難辨,真假難辨,是非難辨,此去關山萬千重,——個少年終於長大成人。這其中有峰回路轉的故事,新鮮悅目的細節,詭譎得可以和《絕代雙嬌》相媲美,因為玄幻,世界有了另外一種解釋,死去的未必死去,朋友可以是敵人,一切都很自由,完全是作者撒開筆馳騁後的成果。水格在這個小說裏得到了其他小說裏前所未有的大歡暢。讀這樣的小說,和寫這樣的小說一樣,都是在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一樣的痛快。
水格真誠地跟我說,他對這個小說其實是不滿意的。這句話讓我高興,盡管之前已經聽他對自己的不少小說都說過同樣的話,我還是很高興。這至少說明兩個問題,一是水格很謙虛,另外一個是,他又進步了。我喜歡真誠地謙虛的朋友,也喜歡不斷進步的朋友。對1980年代的一代人來說,大概很少有人敢於說,我不行,這個做得不好,我對自己不滿意;大家都在忙著說自己牛、酷,忙著說別人不行,尤其是能把漢字連成句子變成一頁紙、一本書的,都急於提著頭發把自己拎到“大師”的椅子上,要成為什麼什麼的代言人。這個時候,聽到有人安靜地說:我對自己這個小說不滿意,是很讓人興奮的。一個能看清自己才華的人,是值得期待的人。所以我說,在寫作上,水格是可以期待的。我希望能看到他更多更好的作品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