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價值的解構與重構
對於20世紀90年代的中國文學來說,價值真空狀態既是文學困境的表征,又是文學轉型陣痛的一種反應,它本身就寓含著彼此衝突和對峙的內涵。從顯在層麵上我們更多地看到的當然是它的消極的一麵,但從潛隱的層麵上我們也應充分認識到它的積極意義。這種積極意義在於,它以“解構”的方式超越90年代,為我們提供了重新反思20世紀中國文學的一個有益視角,並呈現了重建新的文學價值規範、走出文學困境的契機。我們應該知道,90年代文學的價值迷失狀態,既是一種被動的、無力的淪落,同時又是一種文學上的主動選擇。價值的真空是對過往的非文學的、僵硬的、清規戒律式的文學價值觀的反動與消解。雖然,這種反動與消解有極端化甚至“把汙水和嬰兒一起潑掉”的局限,但是它畢竟創造和清理了一個巨大的價值重建空間。無論是啟蒙也好,救亡也好,20世紀的中國文學一直在一種峻切、焦慮、急功近利的語境裏向前發展,文學一直沒有獲得從容構建自我價值理想的機會。這使得我們眼中20世紀中國文學似乎變成了一種短期性的行為,熱點層出不窮,卻很少有生命力持久的,思潮流派紛呈,卻很少有發育成熟的,各種各樣的現實的、時代的、政治的具體目標總是牽製和規範著文學的價值方向。80年代以來,中國文學雖然有了巨大的發展,但是中國文學要補的課太多,要打破的“禁區”太多,這使得在新時期文學中出現了一種以“禁區”的突破為文學目標的有趣現象,作家們熱衷於開墾新的文學領地,開出一塊就是收獲、就是創新,根本無暇顧及這種開墾是不是粗製濫造,是不是淺嚐輒止,有沒有開墾的深度。事情常常是這樣,禁區全部開墾出來了,但在這一片土地上雖然插滿了“革命”的紅旗,但卻沒有打出多少“糧食”。或者說,當需要我們在這土地上打出糧食時,我們卻束手無策了。對我們來說,開拓領地與占領山頭的能力,設計各種“標語”、“口號”、“宣言”的能力,無疑要大大高於創造和建構的能力。我們的文學長期以來熱衷的就是開發新的領域,而根本沒有長遠的、終極性的文學目標,也可以說,我們多的是“文學開發區”與“文學特區”,而沒有真正的“文學創業園”。在這個意義上,我願意把90年代視為中國文學價值重建的起點。我覺得,無論是多元化、邊緣化,還是“自由”的籲求,也無論是反叛、懷疑,還是解構、批判,都不應成為消解恒定、穩固的價值追求或共同的美學目標的借口。畢竟,解構隻是手段,而不是目的,解構的終極目的就是建構,沒有建構目標的解構是盲目的,草率的,沒有意義的。也因此,解構與建構既是一對矛盾關係,又是一種互動關係,它們之間有著內在的統一性。當然,我們講價值重建,並不是要重新為文學尋找一個“真理”,也不是要重新製定那種具體的、現實性、功利化的文學目標或者所謂可操作的文學策略與規劃。我們的文學價值從來都是“過實”而不是“過虛”,我們要重建我們對文學的理想與信仰,我們不是提倡“為文學而文學”,也不是否定文學的“承擔”,我們要讓中國文學與終極、與精神、與形而上、與永恒、與審美等似乎抽象的事物發生直接的關係,我們要讓文學獲得抵禦任何環境壓迫的能力,我們要讓文學具有無限的生命力與無限的可能性,並永遠在文學的軌道上前行。這也許就是我們建構21世紀中國文學的真正價值目標,我們並不需要具體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