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作為決定性因素的經濟因素外,政治和文化傳統的因素也是構成人的目的性活動的影響性因素。恩格斯十分明確地指出,政治等的前提和條件,甚至那些縈回於人們頭腦中的傳統也起著一定的作用,雖然不是決定性的作用。“政治、法、哲學、宗教、文學、藝術等等的發展是以經濟發展為基礎的。但是,它們又都互相作用並對經濟基礎發生作用。並非隻有經濟狀況才是原因,才是積極的,其餘一切都不過是消極的結果。”雖然在一定的曆史條件下,政治和文化的因素可能構成影響個人或群體發展的關鍵因素,但在“歸根到底”的意義上,在人類曆史發展的過程中,經濟因素最終起的是決定性的作用。恩格斯明確指出:“根據唯物史觀,曆史過程中的決定性因素歸根到底是現實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無論馬克思或我都從來沒有肯定過比這更多的東西。”在他看來,經濟關係不管受到其他關係——政治的和意識形態的——多大的影響,歸根到底還是具有決定意義的,它構成一條貫穿始終的、唯一有助於理解的紅線。恩格斯在這裏所強調的是在承認偶然性基礎上的經濟因素所具有的必然性意義。正如他所言,“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曆史,但是到現在為止,他們並不是按照共同的意誌,根據一個共同的計劃,甚至不是在一個有明確界限的既定社會內來創造自己的曆史。他們的意向是相互交錯的,正因為如此,在所有這樣的社會裏,都是那種以偶然性為其補充和表現形式的必然性占統治地位。在這裏通過各種偶然性而得到實現的必然性,歸根到底仍然是經濟的必然性。”
對於這種必然性,馬克思在論及個人職業的選擇時就指出:“我們並不總是能夠選擇我們自認為適合的職業;我們在社會上的關係,還在我們有能力對它們起決定性影響以前就已經在某種程度上開始確立了。”也正是基於這一觀點,馬克思和恩格斯發表了關於曆史上偉大人物的基本看法。馬克思在分析法國1848—1850年階級鬥爭時說過:“如愛爾維修所說的,每一個社會時代都需要有自己的大人物,如果沒有這樣的人物,它就要把他們創造出來。”恩格斯則指出:“恰巧某個偉大人物在一定時間出現於某一國家,這當然純粹是一種偶然現象。但是,如果我們把這個人去掉,那時就會需要有另外一個人來代替他,並且這個代替者是會出現的,不論好一些或差一些,但是最終總是會出現的。”
他們進一步強調,關於曆史人物的分析和比較,也必須放置在他們各自所處的物質條件和社會環境之中。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1869年第二版序言中,馬克思指出:“我希望,我這部著作對於清除那種特別是現今在德國流行的所謂凱撒主義的書生用語,將會有所幫助。在作這種膚淺的曆史對比時,人們忘記了主要的一點,即在古羅馬,階級鬥爭隻是在享有特權的少數人內部進行,隻是在富有的自由民與貧窮的自由民之間進行,而從事生產的廣大民眾,即奴隸,則不過為這些鬥士充當消極的舞台台柱。人們忘記了西斯蒙第所說的一句名言:羅馬的無產階級依靠社會過活,現代社會則依靠無產階級過活。由於古代階級鬥爭同現代階級鬥爭在物質經濟條件方麵有這樣的根本區別,由這種鬥爭所產生的政治怪物之間的共同點也就不可能比坎特伯雷大主教與最高祭司撒母耳之間的共同點更多。”
唯物史觀的出發點是現實的人而不是別的什麼,曆史是人的實踐活動的曆史。但是,在唯物史觀看來,人的曆史活動往往隻是作為一種顯性的存在,而規律隻是依托物質生活條件作為一種隱性的存在發揮作用。之所以確認人類社會發展客觀規律性的根據就在於,由於在人類社會發展的曆史進程中,人從來就不是作為一個整體行動的,而是區分為不同的群體和個人。這樣,在人類社會發展每一個具體的曆史階段,我們都能看到許多群體或個人的目的之間存在著相互影響、相互製約甚至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相互衝突和鬥爭的狀況。“過程的總體表現為一種自發的客觀聯係;這種聯係盡管來自自覺個人的相互作用,但既不存在於他們的意識之中,作為總體也不受他們支配。他們本身的相互衝突為他們創造了一種淩駕於他們之上的他人的權力;他們的相互作用表現為不以他們為轉移的過程和強製”。因此,從曆時性的角度看,社會發展就自然地表現出一種不依人的意誌為轉移的曆史過程。
3.可能性:基於人的目的性與社會發展規律性的統一
拉布裏奧拉正確地指出:“人類既不是在想象的發展中創造自己的曆史,也不是在一條事先已規定好的發展路線上前進”。這是關於人的目的性和社會發展規律性關係的科學論斷。“在想象的發展中創造自己的曆史”意味著對社會發展客觀規律的無視。“客觀性告誡是馬克思社會形態理論中非常重要的因素。”曆史的發展過程沒有客觀規律性,是當下許多否定馬克思社會形態理論的觀點的根本立意。“在一條事先已規定好的發展路線上前進”則意味著對人的主觀能動性的無視。波普爾就認為,“社會必然要變化,但卻是沿著一條不能改變的前定的道路、是通過被無情的必然性所前定的各個階段在變化的。”“曆史主義者隻能以各種方式解釋和協助社會的發展;然而他的要點卻在於沒有人能夠改變它”。
人類既不能隨心所欲地創造自己的曆史,也不單純是社會發展的道具和簡單體現者。應該看到,曆史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誌意識形態》中指出,人們周圍的感性世界不是某種開天辟地以來就直接存在的、始終如一的東西,而是工業和社會狀況的產物,是曆史的產物,是世世代代活動的結果。“每一代都立足於前一代所達到的基礎上,繼續發展前一代的工業和交往,並隨著需要的改變而改變它的社會製度。”唯物史觀強調人是在一定的前提和條件下創造自己的曆史的,還不能僅僅理解為這些前提和條件隻是人的目的實現的製約性因素,它們也是人的目的實現的動力所在。馬克思恩格斯認為,“自古以來‘條件’就是這些人們的條件;如果人們不改變自身,而且如果人們即使要改變自身而在舊的條件中又沒有‘對本身的不滿’,那末這些條件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人的目的總是與現存條件存在一定的距離,反映出一定的差異性。這種差異性蘊涵著變革現存條件的動力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