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詩詞曲賦的藝術價值(2 / 2)

在小說中,我們常常可以讀到一些就本身來說寫得很不像樣,但從塑造形象來說卻是非常成功的詩。

在第十八回元妃省親時,命眾姐妹各題一匾一詩。賈迎春缺乏才情,綽號“二木頭”,常常猜謎猜不對,行酒令錯了韻。她所題的匾額是“曠性怡情”,很符合她的個性,是她凡事不計較得失,聽之任之的生活態度的自然流露。

後來賈迎春勉強湊成一絕句:

園成景備特精奇,奉命羞題額曠怡。誰信世間有此境,遊來寧不暢神思?

但是內容空空洞洞,詞句拙稚,不過是匾額內容的重複。詩本身是沒有多少藝術價值可言的,重要的讀詩見人,起到塑造形象的效用。這些詩本身,是不能以優劣論的。

《紅樓夢》的絕大多數的詩詞曲賦都融合在小說的故事情節中,是整個藝術結構的一部分,對敘述文字起著補充、映照作用。

《紅樓夢》第十七回寫大觀園工程告竣,恭迎元春。在其中的“大觀園諸景題對額”裏,通過賈寶玉、賈政和一班清客瀏覽大觀園吟詩作對,對園的規模、方位、建築布局、山水特色以極“太奢華過度”的情形進行了詳細的描寫。

並且,從人物描寫看,這一段吟花詠柳,也是通過賈政的迂腐可笑、清客附庸風雅的俗態,襯托了賈寶玉的風流倜儻。

《紅樓夢》不僅直接繼承了這個民族傳統,而且全麵地吸收了我國詩、詞、繪畫等藝術經驗,把在人物行動中刻畫人物形象同直接用詩詞刻畫人物形象相結合,把敘事性同抒情性相結合,從而賦予典型形象和典型環境以詩情畫意般的美感,使作品具有濃鬱的抒情性。

從藝術結構來看,由於作者在敘事中恰到好處地安排了一些詩詞曲賦,使得全書行雲流水、舒卷自如而又跌宕起伏,節奏上具有一唱三歎之妙,達到了和諧、穩定的美學境界。

人物形象是以情感人的,而詩詞是抒發感情的昀強烈的音符。曹雪芹直接以詩詞曲賦作為刻畫人物性格的重要手段之一,使典型形象在某種意義上成為相當詩化了的人物,以其強烈的抒情性,給人以不可抗拒的藝術感染力和委婉動人的美感享受。

比如林黛玉那以花喻己,以己擬花的《葬花辭》寫道: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情景交融,使林黛玉在這花團錦簇的映照中,顯得更加美好,她的命運也被襯托得更加淒慘,使人不能不對她寄予熱烈的讚美和深切的同情。

林黛玉在病中有感於自己寄人籬下、命運多舛,不禁發於章句,寫成《代別離·秋窗風雨夕》:

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

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助秋風雨來何速?驚破秋窗秋夢綠。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淚燭。淚燭搖搖爇短檠,牽愁照恨動離情。誰家秋院無風入?何處秋窗無雨聲?羅衾不奈秋風力,殘漏聲催秋雨急。通宵脈脈複颼颼,燈前似伴離人泣。寒煙小院轉蕭條,疏竹虛窗時滴瀝。不知風雨幾時休,已教淚灑窗紗濕。

作者以秋燈秋色、秋風秋雨的淒涼景色,創造了一個畫中有詩、詩中有畫的意境,極其深沉、濃烈地渲染了林黛玉那多愁善感的性格特征,產生了強烈的藝術效果,讓人為之鼻酸流淚。在“凹晶館聯詩悲寂寞”一章中,作者寫林黛玉和湘雲月下聯詩,由湘雲的“寒塘渡鶴影”,引出林黛玉的“冷月葬花魂”。不僅把林黛玉不幸的命運和高潔的性格描繪得淋漓盡致,而且也仿佛把讀者帶入到那個寒塘鶴影、冷月花魂的詩情畫意之中。這種以詩抒情的描寫,使典型環境中的典型形象產生了。

這些詩詞曲賦在藝術結構上也頗具風格。由於作者把敘事與抒情、散文與韻文完美地相結合,給人一種行雲流水般的輕鬆之感。那大大小小、彼此交織的生活畫麵顯得那樣地層見疊出,而又從容自如,一切都顯得那樣天造地設、渾然天成。

《紅樓夢》詩詞曲賦,就小說的藝術整體而言,藝術價值是很高的,它的藝術作用是多方麵的。它和小說的敘事內容一起,構成了這座金碧輝煌的“紅樓”的整體美。

詩詞曲賦作為《紅樓夢》這部文學巨著十分重要的有機部分,同樣滲透著作者的心血。曹雪芹卓越的思想藝術,熔鑄、錘煉了這些詩詞曲賦,才使得《紅樓夢》流傳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