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受皇恩南海求仙藥,遇樵夫少年兩相逢(2 / 3)

婦人勤快,孩子也不憊懶,趙可留從小就表現出同齡人沒有的乖巧,隻記得他第一次去村東的駐馬井提水的時候,隻那木桶便齊腰高,桶身重量對於一個孩子本就不輕,他便隻敢取半桶,邊拖邊提走回家裏,再交由母親倒進院裏的水缸,待接過了水桶又一路小跑出門去。

婦人也放心,就看著孩子桶裏的水日漸增加,看著他得以提起木桶,再到挑上了扁擔,孩子在路上往返的次數越來越少,婦人再也不用接過水桶,趙可留終於長成一個大人了。

“南海?”趙可留並不清楚這個遙遠到隻在故事裏聽過的地方和那個已經記不起樣貌的父親有何關係。

“唉”婦人一聲輕歎“留兒長大了,娘不該再瞞著你了。”

“想到你小時候,每每哭著鬧著問我你爹的事,我都會告訴你,他是行伍裏的隊率,手下管著幾十號人馬,他看守的又是那最前沿的邊哨,那是最能博取軍功的地方,也正是這樣,敵情總是說來就來,所以抽不開身,等他攢夠了軍功,就會回來找我們娘倆了。”

“後來你慢慢懂事了,也就不纏著娘問了,每每到了闔家團圓的時候。你總覺得他扔下了咱娘倆,心裏憋著一股子怨氣,也是苦了我的孩兒,年紀尚小就幫著娘忙裏忙外,不全是想讓娘多省下心,也是和你父親慪氣,你總想著沒有他你也能把娘照顧好。”

“留兒,他不該被你記恨的,說來都怪娘,從小就在瞞著你,你爹確是行伍之人,在當今皇上入主中原之時,他便投了軍,靠著生來的魁梧身材,還有幾年耍把式攢下的機靈勁兒,在那萬人沙場上保了性命,得了軍功,不出一年就當上了什長,那時候隔月便能收到他的家信,看著他報來的滿紙平安,娘就覺著可幸福,好事總是成雙的來,他當上什長沒幾日,十月懷胎你就出生了,說來也怪,就在你出生那天,緊隔著他就又寄來了一封信,說是在營裏有個身著素衣的先生,算準了你出生的時日,也幫你取了這個名字,你爹沒那麼大學問,隻是覺著可留二字能保你平安留在世間,便聽了先生的話,你的名字就這麼定下來了。”

“再後來,等新皇帝入了太安城,你爹也靠著功勞進了京師的白馬營,那裏可都是沙場上淋著血走過來的人,五軍之中,四十萬將士,僅僅選出了這麼兩千人,可謂是殊榮甚至,平日裏就負責巡護皇帝皇子的出行,說來體麵也安穩,怎麼看也是讓人羨慕的好事,就這樣,他平安過了兩年日子。”

“白馬營的餉銀比尋常將士多了一番不止,你爹就把我和你從武陵郡接了過來,從古棗村尋了一處院子,在這太安成邊上安了家,那年你四歲。”

“本就是從沙場裏死裏逃生出來的人,能過上安穩日子,能守著他過完下半輩子,娘也沒有別的奢求了,可就算再知足,該來的還是躲不掉。”

“天漢三年,也不知從哪來的一個方士,弄了些吞雲吐霧的道法,就讓皇帝對他青眼相加,愣是忽悠著皇帝,說南海之外,有仙山林立,其上的仙人個個鶴發童顏,皆是服了那長生不老藥,那些坐在高位上的,有哪個不想守著自己打下來的功業,又有幾個舍得撒手人寰,當今聖上便聽了那方士的鬼話,先是羅織了五百童男童女,充填進南海尋仙的儀仗裏,又齋戒沐浴更衣,對著那張求藥金貼潛心閉關,還耗去了國庫半年的進賬,大興祭祀,開壇做法,一心想著求藥問長生。”

“這事本和行伍裏的人無幹,可壞就壞在你爹白馬營的身份,費心傷財還不嫌夠的皇帝又抽調了五百白馬軍士一同隨行,許是命裏有時終須有,從伏屍百萬的疆場上走下來的人,終究是沒逃過那一劫。”

“娘不怨你爹,隻恨那個裝神弄鬼的方士,幾句胡謅的鬼話,毀了多少完璧的家。”

前去南海的隊伍,無一人回還。

婦人終究是放下了心底懸著的石頭,孩子知道了真相,她得到了心安。

她又把頭轉回去,盯著那副碗筷,兩行清淚次第落下,又突然想起對麵的孩子,便生生止住了淚水,慌亂地擦去臉上的淚痕。

“娘。”趙可留想去安慰,卻又不知所言。

一語之後,再無聲響,空氣靜的駭人。

趙可留起身入了內屋,婦人再也止不住淚水,伏案痛哭。

趙可留臥在榻上,細細思索著母親剛說過的話,閉上眼,卻又想起了今日之事。

本是如往常一般上山,尋些幹柴而已,卻見著山林間幾人騎馬負弓,似是出獵,卻又不見獵物掛於馬上,幾人馬術可謂精湛,在山林間左右穿梭,十分自如。

待其走近,才發現是一股六人小隊,除了背上的弓箭,馬側都還懸著一柄長刀,最重要的是,六人皆裹頭蒙麵,不露真容。

見著趙可留,便有三騎調轉向他而來,停馬身前,為首一人開口便問:“小子,有沒有見到一個身著白衣的人,年齡和你差不多大,手上還抓著一個破爛風箏?”

趙可留望著三人,搖搖頭。“並未見得。”

三人聽聞,轉身便要離去,臨走前留下一句

“若是遇著此人,速速報給我等,倘若知情不報,今日便教你去陪那些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