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看清楚祁老漢麵容的這一刻,內心的憤懣和抱怨均化為烏有。
祁老漢和離世的苗心相比,臉部的樣子和身上衣著的肮髒程度沒啥兩樣。
隻是,他還在喘著氣。
李羽記得很清楚,祁老漢比同鄉好友苗心大十五歲。
他今年應該是59歲了,可看上去已像個古稀老人,骨瘦如柴。
身高頂多一米六,由於缺少肌肉和脂肪,走起路來弱不禁風的。
滿麵皺紋,腮幫子和眼皮鬆弛的耷拉著,脖頸處全是高高隆起的青筋,渾身上下看上去沒一點光澤。
在他這張飽經風霜的臉上顯露出愁苦的神情。
“來啦。”祁老漢掃一眼愣怔的李羽,沙啞的聲音問候著。
祁老漢佝僂著腰走進鐵匠鋪,轉身輕喊,“進來吧。”
李羽跟隨著進了屋,隻聽見祁老漢扔鐵錘的聲音,“咣當---”
這刺耳的聲音仿佛是苦難的聲音,比外麵的嘈雜和喧囂更為刺耳。
鐵匠鋪常年煙熏火燎的,門窗、牆壁、房梁全部染成了黑色。
淩亂的無處落腳的鐵匠鋪的西南牆角處。
一把大鐵錘孤獨地躺在陰暗潮濕的牆角裏。
鐵錘上鏽跡斑斑,像是生了紅斑狼瘡。
李羽知道這曾是祁家的一把傳家寶,是祁家勤勞和力量的象征。
百年前,它曾是何等的雄威,挾雷帶電,呼嘯著,祁家鐵匠用它砸扁了一塊塊角鐵。
如今卻整日跟陰暗潮濕的角落為伴。
多少年前,苗心曾提起過這把巨型鐵錘。
看著這把古老的大鐵錘,李羽不由打了個寒噤。
可能是天氣寒冷的緣故,也可能,是別的什麼原因。
李羽神思恍惚地注視著這把巨型鐵錘,苗心昔日鮮活的笑臉浮現在腦海。
祁老漢接過駱川遞過來的一支香煙,推開駱川遞過來點燃的火柴。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火鉗,從爐膛夾了塊乒乓球大小的煤塊。
舉起火鉗,他把臉湊到煤塊前,煙頭對著冒著火星的煤炭,吧嗒吧嗒吸了兩口。
祁老漢又將煤塊扔進爐膛,也沒再看李羽,隨口問:“小李子,見著她了?”
李羽點頭,“見著了,她怎麼,”
她不知該說什麼了。
“小李子,你是不是覺得我無情?!還記得不,我家老大三歲時不聽話玩小刀,劃破了手指,她要給老大抹紫藥水,我硬是攔住了,我就是讓老大記住教訓,犯錯了,自己擔著,你不是當時說我心狠嘛?對,你說的對,我,就是心狠!”祁老漢雙眼呆滯,連那顫動著的嘴唇顫動著的談吐也黯然無神。
李羽真的無話可說、無言以對。
駱川見再聊下去沒啥意義了。
他掏出口袋裏半盒子香煙硬塞進祁老漢的上衣口袋裏。
駱川跟悶頭抽煙的祁老漢辭別後,拉著不在狀態的李羽離開這令人作嘔的鐵匠鋪。
祁老漢眯著眼望著匆匆離去的背影,鼻子冷哼兩下,大口大口地吸著煙。
可能抽的急又狠,他被嗆住了。
他雙手扶著膝蓋,彎腰不住地咳嗽起來。
眼中的淚花和著鼻涕流下一長串。
誰也不知道,這渾濁的淚水是為苗心而流,還是被嗆住的生理反應。
祁老漢怨恨的眼神盯著黑魆魆的地麵,咬牙切齒的聲音低聲嘟囔著,“自作自受,自作自受啊!”